第32章 波斯貓們的乖順之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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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到蘇丹的承諾之後,赤焰立刻興高采烈地離開了奧斯曼的國土。

    但他不是向東返回伊朗或者中國,而是向北乘船進入了俄國境內。

    他此行的目的是聖彼得堡。雖然環球集團確實如同他之前所說的那樣另外派了人手前往那裏,但俄國的宮廷對於進攻伊朗這樣的問題一下都是極其謹慎小心的,雖然一直有人鼓吹,但他們直到19世紀才真正有所動作。

    所以一兩個說客肯定是不夠用的。

    而且之前前往莫斯科的那位說客,也不是他事業上的競爭對手。能否在奧斯曼帝國取得外交上的進展,也不是評判他是否是一條蠢狗的依據。那些話隻不過是他用當地的風格進行的一種委婉的表達而已。

    其實,馬哈茂德一世也並非無法看穿此中的門道。不過,對於一位君主來說,這類問題的關鍵並不是小心眼背後的真相是什麽,而是他們所流露出來的邦交信息是否值得自己小心警惕。

    顯然,那位蘇丹認為他應該小心俄國人的動靜。

    而這一次,他的判斷其實並沒有什麽太大的問題。

    俄國的欣慰女皇伊麗莎白-彼得羅芙娜飾那位彼得大帝的女兒。這個女人擁有一個極其結實的身板,她的噸位而都可以和一頭俄羅斯棕熊相提並論。

    熊類的食譜往往是很廣泛的,作為哺乳動物,它們的腦子也足夠發達,對於新世界也充滿好奇。

    誠如赤焰和蘇丹所認為的那樣,女沙皇對師者帶來的禮物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熱氣球、風箏、蒸汽機以及煉鐵高爐都成為了她不斷打聽的新鮮事物。甚至就連環球集團的具體性質,也成為了他和大神們津津樂道的討論話題。

    或許有人認為一個商業組織不配一個國家君主去討論。但實際上君主之所以在討論這個商業組織的性質,就是為了決定以何種姿態去與之對接。

    在兩天之後到達莫斯科的赤焰,很快就從同伴那裏得到了這一消息,然後立刻緊張的關注起了討論的結果。

    出乎意料的是,四處漏風的俄國宮廷,在這一次討論結束之後,卻不知因為何故而采取了最為嚴格的保密措施。

    總之在街頭上,赤焰無法打聽到任何一絲消息。

    他想過利用底層的日本去向俄國宮廷施壓,就像他在伊斯坦布爾所做的那樣,但當他在街頭支起放映設備之後沒多久,俄國沙皇的心腹軍隊,普列奧布拉任斯基近衛團就出現在了他周圍,並驅趕走了所有試圖圍觀的百姓。

    赤焰對這番舉措顯然是非常惱怒的,他找到對方理論,直斥道:“你們的這一行為,隻會影響到雙方的友好關係。”

    然後領頭的軍官卻強硬地回答說:“現在,偉大的俄國和環球集團還沒有任何正式的關係可言,因此無所謂影響與否。”

    這話讓赤焰勃然作色。他知道對麵站著的不是蘇丹,因此沒有使用旁敲側擊的策略,反而直接抽出了腰間長劍,想要和對方一較高下。

    “有決鬥嗎?”看到赤焰的這幅做派,那位軍官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歐洲的這個古老傳統,但他恐怕不是一個純正的歐洲人,因為他接下來的舉措更加讓赤焰感到震驚。

    “來人,去把剛才的那群灰牲口全都抓回來。如果這件事情演變成一場動亂,那麽那群人全都得死。”

    灰色牲口是人們對於俄國農奴的蔑稱。他們在俄國的製度當中簡直不被當人看待。

    雖然此時,農奴製度還沒有到達它的巔峰,但蠻後的俄國貴族和軍官買,早就已經形成了輕視他們的習慣。

    何況,赤焰對於他們來說仍然屬於一股陌生的外國勢力,和這樣一堆人有過接觸的人,距離被懷疑叛國已經不遠了,至少對於一個野蠻的司法製度來說是這樣的。

    何況,這樣的做法能夠在當時的場麵之中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剛才還凶神惡煞的赤焰,在聽到對方的這道命令之後,立刻無奈的收起了長劍。

    他不得不避免這件事情演化成一場動亂,以免連累剛才被自己招攬過來的那些普通人。

    這個凶殘的國度竟然如此熟練的運用出來這等卑鄙下作的手段,看來沙皇俄國有其必然滅亡的內部動因。可惜如今討論這些並沒有什麽意義,除非海寧能夠167年以後的工人沒那樣,帶給這片土地以嶄新的希望。

    說起來,海寧確實有一個類似的計劃。

    商業同盟這一策略的第一產物是環球同盟,而第二產物好像就與俄國有關。

    俄國,就是那個海寧準備以此為基地的,當前世界上領地麵積最大的國家。

    當然,俄國現在是虛胖的,它沒有什麽戰力可言,甚至連奧斯曼帝國都打不過。

    但是,現在的環球集團連虛胖的姿態也擺不出來,所以真正擔心影響雙方關係的不太可能是俄國人,而隻有可能是他們。

    事到如今,赤焰也隻能收起自己的長劍,雖然這是一件很丟麵子的事情,至少遠比在蘇丹麵前旁敲側擊的時候用的那些詞語更讓他感到羞恥,但是,一個外交家最為要緊的就是審時度勢,然後為他背後的國度帶去足夠的利益。

    眼前的事情不可勉強為之,那他就退一步看看有沒有海闊天空的局麵。

    現在的形勢對於很多人來說都是撲朔迷離的,尤其是在今天險些與赤焰發生衝突之後。

    女皇伊麗莎白一世在不久之後就得到了樞密院的匯報,對於赤焰想要散播宣傳片的行為,她也認為應該加以阻止,不能夠讓底層的百姓們太過了解這些機要之事。

    隻有這樣,她們這些帝國的核心人物,似乎才能夠靜靜的認真思考。否則來自方方麵麵的聲音一定會幹擾他們。

    封建時代的權力核心還是可以擺出這副任性自我的姿態的。

    甚至他們還可以做出一些更加出格的事情。

    彼得-費奧多羅維奇是伊麗莎白一世的姐姐安娜的兒子。

    安娜在年輕的時候就早早的嫁到了德意誌,並在那裏生下了彼得,但在她19歲的時候,卻因為一陣涼風而感冒,並最終趣事。

    彼得在那個時候成為了一個單親男孩。這樣的孩子在年幼的時候一般得不到全方位的照料。

    更加不幸的是,由於德意誌當時盛行的軍隊文化,讓小小年紀的彼得就不得不接受軍事訓練。負責這一領域的所謂的家庭教師又是一個粗俗的,飽受俄國宮廷詬病的低級軍官。他甚至會動不動對彼得進行毆打,這給彼得的性格帶來了許多不可測的因素。

    不過這樣的生活,在彼得十來歲的時候就幸運地宣告結束了。伊麗莎白一世在一場宮廷政變當中順利的登基,但他雖然是彼得大帝的女兒,卻並不被廣泛的認為有資格繼承皇位。要知道在他登基之前,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就已經如火如荼的打了起來,其原因之一就是因為有個叫做馬麗亞-特雷莎的女孩成為了奧地利的君主。

    德國的處境雖然不會因為一個女皇的登基就引起周圍的覬覦和侵略,畢竟在此前的曆史當中,他們已經出現了多位女皇。但因為女皇並不方便結婚——依照當時還廣泛殘存的重男輕女的習慣,婚姻隻會讓她的丈夫更加順理成章的篡奪權力——所以帝國存在著嚴重的繼承危機。

    為了緩解這一危機,也為了穩固自己的權力,伊麗莎白不得不將這個外甥從遙遠的德意誌接到了俄國,並將其立為繼承人。

    同時為了讓繼承人也擁有自己的繼承人,伊麗莎白一世還著急忙慌的給他辦了一場婚事——女皇希望這對夫婦能夠產下一兒半女,讓帝國在繼承問題上擁有堅實的雙保險作為基礎。

    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會按照人們的意誌來運行。

    這段婚姻確實為俄國帶來了繼承人之後的繼承人,但完成這一使命的並不是他們的孩子,而是這段婚姻當中的那位女主角。

    在來到俄國之前,這位女主角的名字可以簡略的稱為索菲亞-奧古斯特。沒有多少人會因為這個名字而猜到他的真實身份。

    但如果提到他來到俄國之後的另外一個稱呼,或許就會有人恍然大悟的拍打自己的額頭了。

    凱瑟琳-阿裏克謝耶夫娜因為俄國人對“凱瑟琳”這個名字的念法和西方國家並不相同,所以在中國擁有了一個截然不同的音譯方式:葉卡捷琳娜。

    她不是第一個在俄國的曆史上留下“葉卡捷琳娜”這個名號的女人,當然她現在也談不上第二個,因為她還沒有留下名號。

    她現在的生活非常糟糕,與他在曆史上的赫赫聲威以及臨終前的豪言壯語都形成了嚴重的反差。

    之所以會如此糟糕,最為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彼得身上的那些惡劣的癖好。

    由於從小接受軍事教育,彼得的生活當中似乎不能沒有軍事元素。在他那張舒適的大床上,經常會擺滿各種各樣的士兵玩偶,他利用這些玩偶來擺出不同的陣型,同時也擺出不同的陣營,然後就可以用這些東西來進行一場臆想當中的戰爭。

    同時,他也喜歡像德國的軍隊那樣飼養犬隻。由於這些大型犬隻經常會到處排便,搞的華貴的地毯上時常出現難以清潔幹淨的汙漬,女皇伊麗莎白一世還特意下令禁止他在室內養狗。

    但是彼得根本就不把這些精力放在眼裏,當女皇看不到的時候,他就會偷偷的把狗帶到室內來,而作為妻子的葉卡捷琳娜不得不幫他隱瞞,否則就一定會遭到這個地痞無賴的埋怨甚至毆打。

    當然,德國的許多風俗也和德意誌地區不太一樣。撇開宗教因素不去討論的話,一些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也成為了他生活當中的一道道不可逾越的坎兒。

    當時的俄國像21世紀的日本一樣保持著男女混浴的習俗。因此新婚之後不久的葉卡捷琳娜,甚至被帶到彼得的管家喬戈洛科夫的家裏進行洗浴,期間發生的一些事情,幾乎成為了她前半輩子的最大陰影。

    就這樣,這位來自德意誌的姑娘不得不從所有能夠找到的心靈慰藉裏汲取堅強的力量,否則她恐怕就無法在這裏生存下去了。

    但可惜的是,上蒼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這些可貴品質,以及他所付出的艱辛努力,各種層出不窮的困難依舊接連不斷地出現在他的生活裏,就連一個陌生的商業公司派來的使者,也足以帶給他類似的厄運。

    事情是這樣的。

    幾天之前,彼得早早的就得知了環球集團使者的到來,並且跟隨女皇伊麗莎白和她的眾臣們一起欣賞了他們帶來的宣傳片。

    回到家之後,彼得用一種羨慕和獵奇的神態,像葉卡捷琳娜介紹了那些宣傳片當中的內容。

    葉卡捷琳娜當然隻能送上稱讚和相同的豔羨,否則的話,她和彼得的關係恐怕就要急轉直下。

    這是他來到俄國並參與進這段婚姻之後,所悟出的最為重要的一個道理。

    通常,這樣的委曲求全都能換來一個比較安寧的結果。當然,對於某些自私的野狗來說,你越是對他客氣,他越是會狂妄的不知底線在何處。

    彼得毫無疑問就是這樣的一種野狗。

    在聽到了葉卡捷琳娜對環球集團的稱讚之後,他忽然萌生了一個想法:“真沒想到,您竟然也如此欣賞他們。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到那些高高大大的爐子之時,就很想到她們那裏去看個究竟,那裏打造出來的刀劍都無一不是堅硬而鋒利上佳之選。”

    聽到這裏,雖然彼得是在描述當時的一種衝動,頂多也就算是一種願望而已,但葉卡捷琳娜卻是極其熟悉他的這家夥現在還對當時的想法念念不忘,顯然已經形成了極其強烈的欲望,也就是說他是真的想要偷跑到環球集團的地盤上去看個究竟。

    這可是極其危險的,且不論雙方還沒有達成正式的合作協定。就算是擁有著傳統友誼的兩個國家,像王儲這種級別的重要人物,出訪那也是牽動著雙方神經的大事,哪裏可能如此悄無聲息的混過去。

    所以,葉卡捷麗娜立刻就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

    然而,彼得既然敢在他麵前堂而皇之的提及這件事,自然就已經事先剝奪了他反對的權利。

    隻見他立刻招呼著自己的手下——那簡直就是他的狐朋狗友——衝進葉卡傑琳娜的房間裏,一邊驅趕著女仆為她打點行囊,一邊攔住所有試圖衝出去報信的人。

    而此時的彼得早就已經露出了成功者的微笑——他就用那副神態笑嗬嗬地對葉卡捷琳娜說:“我本也不願意把你一個人留在聖彼得堡,而且你跟我一起出去也是有好處的。路上如果有些多管閑事的人問起我們的行程安排,你就告訴他們,咱們兩個是一起出去遊玩的。”

    聽著彼得的這番話語,尤其是他把敬稱“您”直接改成了通俗而又親切的“你”,葉卡捷琳娜就知道這家夥的真實目的終於暴露了出來。

    彼得平時裏的行程其實也沒有多少人過問,他可以一個人跑到很遠的地方去。而且這家夥經常出外打獵,想要混出聖彼得堡根本不是難事。他說不願意將自己一個人丟在這裏,純粹就是胡說八道。因為他打獵的時候從來不在乎妻子的感受。

    但這一次,他顯然準備弄個更大的幌子出來。所以他準備拉上自己一起。

    然而葉卡捷琳娜怎麽敢和他一起胡作非為。

    彼得是女皇的外甥,再怎麽說他們也是血脈相連。而自己在女皇那裏,恐怕不過是一個延續血脈香火的工具而已。

    如果她膽敢和彼得一起偷溜到那麽遠的地方——話說她都還不知道環球集團究竟在哪裏——那麽女皇是一定不會放過她的。

    然而,這一切的思辨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隨著親近的仆人們被一個個堵住嘴巴丟進馬廄裏,葉卡捷琳娜再也沒有了求救的途徑。由於天氣寒冷,他被毛手毛腳的又裹了幾層毯子,然後就塞進了馬車裏。

    沒過多久,他們就踏上了前往莫斯科的旅途。按照彼得的計劃,他們將會在那裏進行一次補給,不光是補給食物和金錢,也會重新招募一些人手作為隨從,甚至還會尋找一些雇傭兵。

    當然雇傭兵的大頭應該在南俄草原上尋覓,那裏有很多哥薩克——他們在很早以前就已經習慣了給俄國人做雇傭兵,以至於被俄國人慢慢的收編成為了軍事力量當中的一部分。

    然後他們會轉向東南並繼續前進,在跨越裏海之後進入波斯境內——彼得已經計劃好了,他將會以一個商人的身份穿越波斯北部前往南邊的克爾曼,並在那裏嚐試著窺視一下環球集團的真實境況。

    赤焰等人此時還無法想象,彼得的這個冒失行為將會給自己的外交使命帶來怎樣的變化?

    但可以斷定的是,女皇伊麗莎白一世的怒火,將會緊跟著彼得留下的任何痕跡一路追隨過去,直到讓他的外甥意識到錯誤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