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那個假死的吳尚賢必須真死(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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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火坐在北京郊外的一棵歪脖子樹上。
這棵樹並不是當年崇禎皇帝上吊的那一棵。但看年歲,說不定也曾經見證過甲申之變。
這讓他多多少少陷入了一番思索之中。
而在不遠處,江峰正在和海寧進行視頻通話。
“這件事情的每一個步驟都需要緊密的安排,不過如果有所失誤的話也不要緊,我們可以在雲南強行達成我們的目標。隻是那樣我們和清朝的關係恐怕就要提早鬧僵。我們固然是不怕的,但時間對我們來說仍然是種寶貴的資源,我們耗費不起,更浪費不起。所以你們姑且努力試一試吧。”
海寧的話給他們留下了巨大的空間,但江峰卻很清楚,這不過是寬人心思的話語而已。實際上海寧一定是希望他們能夠順順利利完成任務的,隻是這個任務確實比想象當中的要困難許多。
他向海寧做了保證,表示天亮以後就會按照計劃去拜訪複查複衡,從他那裏撕開口子,爭取早些見到乾隆皇帝,然後從皇帝那裏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海寧預祝了他們一切順利,然而就在視頻通話即將結束的時候,一個不速之客卻突然出現在了江峰的視野裏。
那個人是鐵鼎。
“主公,我有事找您。”在視頻通話的畫麵裏,傳出了那家夥的聲音。
歪脖子樹上的餘火向視頻的方向撇了一眼,但旋即又麵無表情地重新仰望星空去了。
海寧原本想關掉視頻,然後再和鐵鼎對話,然而鐵鼎卻擺擺手,希望江峰也能夠參與接下來的對話。
江峰和海寧顯然都有些不太明白,但是鐵鼎既然這樣要求就必然有相應的原因,甚至可能是一件極其危急的事情。所以他們也不急多想,隻是讓鐵鼎趕緊說出他所帶來的消息。
“卡瓦部正在遭受一場屠殺。我知道,這是雍籍牙的安排,但我們就這樣真的任憑他胡作非為下去嗎?”
聽到這番話,江峰趕緊看了一眼海寧,他知道,不再幹涉擁擠牙的計劃,是海寧對吳尚賢等人刺殺自己的懲罰。
所以,鐵鼎的詢問有可能是犯忌諱的。
但是海寧卻意外的沒有表達出任何不滿,他隻是冷靜的問:“你想做什麽就直說。”
“我想,卡瓦部族內的青壯,或許確實做過許多為人爪牙的不法之事。但裏麵的婦孺老人,或許不應該受到他們的牽累。”
“可他們又該被送到哪裏去了?難道就留在原地看著自己的仇人逐漸壯大起來嗎?”
“主公,我們不是他們的仇人,我們沒有走了一絲形跡,就算以後他們知道了真相,他們也不見得就會走上複仇之路。不過,如果主公您確實不放心的話,我確實有一個上家之選的地方。反正那裏也需要早些開始移民。”
話說到這裏,海寧和江峰其實都已經猜到了下文,而且他們也覺得這是一個很不錯的策略。
“那好吧,就按你說的做。”海寧點頭表示同意,但有一個問題他還沒有想明白,那就是鐵鼎為什麽讓江峰也一起聽一下這番對話?
然而讓他意想不到的是,鐵鼎並沒有為此而專門解釋,在得到了海寧的允許之後,他立刻向參與行動的機器人們發出指令,要求他們放過村寨裏的婦孺老人。
同時,計劃的下一步也該進行起來了。
在一枚信號彈升空之後,環球集團這邊的土司老爺們也開始行動起來了。
雖然距離有些遠,但因為罕國楷早先就要求他們密切關注卡瓦部的動靜,所以當那邊喊殺聲傳來的時候,這邊就已經聚集起了很多人手。
隻是當時情況不明,所以大家都是忙著打探消息,並沒有貿然出擊的想法。有意思的是打探回來的消息表明,白員外竟然和蜂築發生了內訌。
聽到這個消息有人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罕國楷,但聰明的人沒有多說一句話,隻有一些到現在還沒分清局勢的人,才會跳出來指責說:“你看你在葬禮上的話,讓這麽多人陷入了混亂之中,這其中男寶不會有什麽誤會。”
可是這番話剛一出口,就立刻遭到了旁人的反駁:“這有什麽好奇怪的。和我們土司打交道的商人,如果本身給不出足夠的貢獻,那我們土司自然是要多拿一份利益的,因為我們承擔了更多的辛勞。這種事情以前又不是沒發生過。”
“就是,何況我們誰都不能保證,蜂築在這件事情上就是被冤枉的。如果不是冤枉的,揭破他的野心有什麽錯處?再者說了,蜂築就算是被冤枉的,吳尚賢那邊也未必就幹淨。這樣一來造成這場混亂的源頭,也不過是他們狗咬狗而已,與我們這邊的人何幹?”
“這話說的有道理。”罕大興笑嗬嗬地接口道,“其實就算和我們有關係,各位仁兄也不要忘記了我們現在的身份,更不要忘記咱們最近這一段時間裏的收獲究竟是誰帶來的?漢人有一句俗話叫端起碗來吃飯,放下筷子罵娘。那種過河拆橋的卑鄙伎倆,咱們可不能幹。”
這話一出口,那些早就已經看清楚事情本質的人,就更加不願意說話了。他們隻是老老實實的摻雜在所有人的中間,用一種最不能引起別人注意的姿態,靜靜的等待著收益的來臨和風險的遠去。
不過隨著世間的慢慢流淌,即便是這種人也很快意識到,一場形式上的紛爭是不可避免的要攤到他們身上去了。
先前,罕國楷在AI機器人的指點之下,曾經在眾人麵前撒過這樣一個謊。那就是吳家派來的孩童向海寧祈求原諒的同時,也闡明了蜂築對他們無家的威脅。
今天晚上發生在卡瓦部的這一切,就是基於這一謊言而設計的。
現在,遠處的廝殺已經進入到了白熱化階段,甚至有可能已經步入尾聲,也是時候輪到他們出場了。
罕國楷作為最親近海寧的一位土司,在此前就早已經隱隱呈現出了領袖的地位,此時更是當仁不讓的登高一呼,對在場的眾位土司說道:“諸位,雖然盟主遭受刺殺的事情極有可能是這兩夥人沆瀣一氣的結果,按常理來說,這個時候我們應該趁著他們與罷相爭的時候,給他們來一場漁翁得利。然而,為了茂隆銀廠的安定,我們還是希望能夠盡可能的製止他們的火並,以免牽連到礦場內無辜的那些礦工們。所以各位我希望大家能夠和我一同出戰,去製止他們相互攻伐的行為。當然我們事先會把這些想法告訴礦工們,也會帶領他們當中的一些人一起前去穩定局勢。而且我也不希望大家出現任何意外,但凡是受到對方攻擊的,大家都可以一刀殺之,不用太在乎究竟是哪一方,隻要不肯放下武器就都是我們的敵人。”
在場的眾人早就聽說海寧在招攬人心方麵頗有手段,那些茂隆銀廠裏麵的管事的早就已經有很多人流露出了頭靠海寧的意思,據說當初還有很多人都是吳家的仆人出身,由此足可以見到海寧在這方麵的能力究竟強大到了什麽地步?
果然,此時還留在茂隆銀廠內部的那些礦工們,很快就聽到了類似的宣講,其中大部分都是機器人們帶過去的。
在過去的幾個月裏,機體人民憑借手中的技術和極高的情商,在工人當中贏得了普遍的欽佩。所以他們現在所說的話是極其具有權威性的,即便談不上一言九鼎,其效果也差不了多少。
更何況她們當中本來有許多人就和吳家有脫不了的關係,要不然也不會參與一塊開采這樣的買賣。在這種情況之下,當他們聽說吳家人被蜂築圍攻的時候,一個個都想起來當年與蜂築合作之前所遭遇到的威脅和覬覦。
於是他們紛紛揚言要去救出他們的同伴。而罕國楷就此抓住了這個機會,從她們當中組織了一支一千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就像卡瓦部的村寨殺了過去。
茂隆銀廠有一萬多名礦工,組織出這樣一支力量來簡直是易如反掌,更何況他們本身就有一千多名武裝護衛,從中挑選一些好手,然後再補充一些礦工,對於罕國楷來說根本不是難事。隻不過,在那些武裝護衛當中,有不少都是蜂築那邊提供過來的,所以這個時候是指望不上的。
而且,在形勢逐漸變得緊張起來之後,這些人早就已經被抽調回去保護山寨去了。畢竟海寧在礦場附近的力量實在是太雄厚了,沒有人敢在這種情況之下還玩什麽分兵之計。
所以,這一部分人,此時恐怕早就已經在紅象的衝殺之下身首異處。就算有些人僥幸活下來,恐怕也無力阻擋這隻臨時武裝的進攻。
天亮時分,罕國楷帶領著這些新近湊起來的手下們衝向了卡瓦布的村寨。那你此時早就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在距離很遠的時候,眾人就已經可以清晰的看到,整個山寨都已經被濃煙包裹起來,顯然,那裏經曆了一場可怕的火災。
這場自殺毫無疑問進行的非常慘烈,事後,海寧才知道周德會的那幾個後衛險些也在此戰當中蒙難,要不是機器人沒看顧有加,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夠活著回來。
而在當時,這群人正在機器人的帶領之下,奮力的向外逃竄。按照上麵傳來了要求,他們不能和罕國楷帶來的那群人遭遇,要不然就有可能因為身份暴露而給海寧帶來一些不利的影響。
不過,他們的任務早就已經完成了,尤其是在鐵鼎給他們更新了命令之後,不需要傷害婦孺老人的他們,心理負載的壓力也少了不少,因此幹起活來也流暢了很多。
加上那些青壯們常年參與村寨之間的相互仇殺,早就已經意識到今天的到來,所以在發現情況不妙之後,有很多人都已經棄家逃竄。而早就對此有所提防的紅象等人,早就已經在他們的逃亡之路上設下了埋伏。
單憑此項,他們就給卡瓦部帶來了巨大的傷亡,計劃又怎麽可能不提前完成呢?
所以當他們順利的從作戰區域逃脫的時候,罕國楷等人還沒有進入村寨。就此身份泄露的隱患被順利的排除,而接下來,就是雍籍牙最喜歡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環節了。
當眾人還沒有接近這座村寨的時候,不如老人的哭喊吱聲,就已經鋪天蓋地的包圍了他們,廝殺的聲音也已經從探子們的匯報當中徹底的消失了。可見,在看到他們到來之後,這裏的會戰已經毫無征兆的提前結束了。
罕國楷等人一開始的時候我還在懷疑是不是有人埋伏,畢竟這安靜來的實在是太突然了。但很快,幾個孩子就被他們幸存下來的母親派遣出來迎戰他們這群陌生人。
他們拿著弓箭標槍,甚至還有一把火銃,但這幾個孩子實在是沒有什麽戰鬥力,罕國楷命人開了一炮,這群小家夥們就被嚇得四散而逃了。
很快他們衝進了村子,抓了許多人進行審訊,想要了解事情的真相。但他們很快發現被抓來的人都是些老人和孩子。看來青壯年在這場混戰當中已經死的差不多了,這顯然不是一場簡單的內部火並。
試想一下,代表吳尚賢以及吳家人的白員外,隻是臨時起意來到這裏參加葬禮而已,他怎麽會有足夠的力量把整個卡瓦部都給幹掉呢?
除非吳家人早就已經在算計這一天的到來了,或者說他們不願意放棄那些注定會被蜂築侵奪的部分家產,所以才采取了這一極端措施。
而且還是借助參加海寧葬禮的名義。
然而這其中卻隱藏著一個邏輯上麵的問題,雖然問題不大,甚至談不上是硬傷,但隻要是個生活經驗足夠豐富的人,就可以發現裏麵的貓膩。
如果想要對卡瓦部動手的話,吳家人當然可以借助海寧的名義,甚至在海寧的葬禮上宣布蜂築才是那個背後的策劃者。但他們偏偏沒有這麽做,反而是交代出了一位與這三個人都關係不大的孟連大公子。
這樣放棄一個絕佳的機會,不像是早就有所折磨的人會做的事情。
當然,就現在的情況來說,根本不能排除吳家人內部有高手,早就已經揣測透了,人心知道直接指責蜂築肯定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所以才沒有那麽做。
但是這樣聰明的人難道就不知道,他隻需不要在葬禮上多話,然後再在蜂築那裏出手,再用一種近似於以正視聽的方式來宣布蜂築的所謂罪行,才是一種連孟連大公子都不需要出賣的簡單套路嗎?
當然,陰謀對陰謀的揣測,往往是一種誤差對誤差的詮釋。這些想法都過於精巧,而在現實當中難以成行,因而在一些真正的陰謀家看來,純粹屬於異想天開的妄想狂所為。
所以說,這樣的推測很有可能是不正確的,但不是沒有人懷疑這件事情很可能不是吳家人做的。
不過很快,他們找到了一個男性幸存者,這個人視為機器人們刻意遺忘在角落裏的,當混戰發生之後,他就已經躲到了床底下。期間雖然有很多人嚐試著恭敬他的房屋,但都莫名其妙的和外麵的敵人打了起來,最終沒有一個人能夠順利的發現他,這才讓他活著來到了眾人的麵前。
而他的講述,他的身份,都給人們帶來了更大的震撼。
他竟然是白員外的隨從之一。
他幾乎在雙方開戰之時就被驚醒,雖然沒有目睹全過程,但卻聽到了許多重要的對話。
這些對話,很快就被審訊了出來。
“你別怕,小夥子。我們是來救你的,不過我們需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知道一些。昨天夜裏發生混亂的時候,就有些人在那裏大喊保護白員外,保護吳家人。我能聽得出他們的口音,他們都是雲南內地來的,不是這邊的人。”
“那就是你們的人。”
“是的。”
“然後呢?”
“然後我就聽到了喊殺聲,才知道原來雙方是打起來了。我想出去幫忙來著,但對方的人數實在是太多了。我就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
“那你躲起來之後還聽到了什麽?”
“還聽到……還聽到他們有開槍和放炮的聲音,還聽到他們大喊抓到了蜂築,讓卡瓦部的人放下武器。”
這話讓周圍的人陷入了一陣竊竊私語當中,沒想到吳尚賢的人竟然這麽能打。
但是罕國楷卻非常清楚,吳尚賢的人就算有些本事,而且對蜂築也頗多提防,卻沒有足夠的能力活捉他。
至少在昨天晚上他們是沒有這個能力的。
所以那件事情肯定是海寧的仆人們做的。
這讓罕國楷饒有興致的看了對方一眼,好奇的問:“抓住對方首領可是一件大大有利的事情,那個時候你就沒有想過,再試著衝出去搏一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