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那個假死的吳尚賢必須真死(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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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句話說得好。”

    數個時辰之後,乾隆皇帝在乾清宮西暖閣裏見到了前來匯報相關情況的傅恒。

    此時這位大學士和江峰以及餘火的對話已經結束。他從那兩人那裏了解到了海寧和環球集團的要求,不進宮來向皇帝進行匯報。

    乾隆皇帝對這件事情非常重視,因此要求他事無巨細地從頭到尾講述一遍。

    在聽到他拍胸脯的豪言壯語之時,乾隆皇帝忍不住露出了興高采烈的神情。

    這句話充滿了對他的讚揚,同時也用一種充滿江湖氣息的風格,以一種更加貼合海寧身份的方式和語調,向對方做出了保證。

    當然皇帝可以這樣想,大臣卻不能不知本分。

    隻見傅恒跪地請罪道:“臣一時魯莽,竟然鬥膽替陛下答應了他們,真真是萬般該死!”

    “唉。”乾隆皇帝大手一揮,笑道,“這話從何講起,傅恒你一向是最自朕心意的,自然知道什麽該替朕答應,什麽又該替朕拒絕。這種事情,朕是放心你的,”

    但饒是他表現得如此大度寬宏,傅恒也隻能小心翼翼地回複說:“臣謝陛下不殺之恩。”

    乾隆皇帝也沒怎麽在意他這番表達這樣的事情,隻不過是如同例行公事一般司空見慣而已,所以他一般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反倒是海寧那邊提出的請求究竟是什麽內容,一直讓他牽腸掛肚,不過既然是他自己要求從頭到尾講一遍的,他也隻能耐心地繼續聽下去。

    好在,傅恒也沒有讓他等多久,而且,他確實是很了解皇帝心儀的,雖然皇帝的命令是讓他從頭到尾講一遍,但他還是自覺地跳過了那些不重要的環節,並很快在言語上描述到了最為重要的地方。

    “我們寒暄了幾句,互相介紹了一下之後。便談到了正事上。用江峰的話來講,這件事情與一個被滅族的部落有關。”

    “滅族?”乾隆皇帝被嚇了一跳,整整一個部落被人殺絕的事情,像他這樣漁獵民族的子嗣,自然也是聽說過的。但如今大清承平已久,這類事情就算聽說過,如今發生的也少了,所以他是萬萬沒有料到,竟然還會有這樣的新鮮事出現。

    說起新鮮事來,乾隆皇帝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報紙。對於中華文明來說,“報”這個字是多用於官方的,而且報紙之物最早出現的形式是朝廷的內部通訊,也稱邸報。雖然民間報紙在宋朝時期一度曾經比較泛濫,但到明朝之後就逐漸被嚴格管束起來了。至於大清,由於擔心天下悠悠眾口被利用,來反抗他們滿人的統治,因此他們對報紙的管束之嚴格,就連明朝恐怕也不能相提並論。

    不過,這份《環球快訊》卻和其他的報紙並不相同。他對大清的關注非常稀少,更多的是記錄了海外的一些事情。所以在這方麵觸犯的忌諱也沒有那麽矚目。

    說起來,一些洋人傳教士對於這些報紙反而非常的有興趣,因為那上麵偶爾會出現他們故鄉的消息,這讓他們倍感親切。

    乾隆皇帝確實是以仁愛治天下的,隻不過像他這樣的政治動物,更多地需要時不時地出來作秀,而且還是不好問人家要門票錢的那種作秀。

    所以出於對這些洋人傳教士的關照,他並沒有嚴厲的禁止這些報紙的傳播,反而還授意某些衙門,給這些傳教士偷偷送去一些他們想看的東西。

    其實他自己也是很愛看的,隻不過今天他比較忙,早上發出來的報紙他還沒有顧得上看。

    再加上考慮到新鮮事這樣的說法,他下意識地覺得那份報紙上肯定會有所記載,因此專門命人取了過來。

    當一個小太監將皇帝真之重之的報紙取來並幫助他打開之後,皇帝立刻欣喜地發現了他想找的東西。

    卡瓦部的滅族慘案雖然不是今天的頭版頭條,但也被刊登在了極其明顯的位置。整篇文章當中不光描述了目擊者和幸存者的證詞,還附贈了一張清晰度並不怎麽高的照片。

    乾隆皇帝看了一眼日子,發現這正是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他雖然對卡瓦部的遭遇表達了同情,但這樣鱷魚的眼淚卻連傅恒的稱讚都沒有及時換來。

    相反的,傅恒覺得另外一件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陛下,你從這張報紙上肯定看到了事情發生的時間。萬裏之外的緬北發生的事情,竟然可以在轉瞬之間就傳到京師,相信你也是很好奇的。這種事情在這份報紙出現之後,就一直有人在猜測究竟是怎樣做到的。他們提出的假設之一是這些消息全都是捏造的,因為沒有人能夠做到這麽快的信息傳輸。但是我從江峰和餘火口中卻得知了一種神奇的技術,他們稱之為互聯網。”

    乾隆皇帝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竟然真的有這種技術嗎?”

    “是的,陛下。他們親口向我承認,這份報紙實際上就是她們環球集團旗下的刊物之一。他每次來的另外一個目的就是,希望朝廷能夠準許他們在大清境內發行這份報紙。隻是他們知道國朝的政策是不太允許他們這樣做的。所以他們想要先做成一些簡單的事情,比如,托您給卡瓦部報個仇。”

    乾隆皇帝眯起了眼睛。

    卡瓦部不過是個緬北的小土司罷了。那裏的土司經常發生相互仇殺的事情,中原天朝也不是不知道,甚至明朝還動不動就派人去調停,然而卻總是收效甚微的。

    現在,大清的關注重點不在緬北,而在西北,所以,想要勞駕他出手的話,從他本心上來講,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過,如果對方給出了條件合適的話,這種不常做的事情也是可以勉強做做的,而且如果事情本身非常簡單的話,那麽就算無法拿出大清王朝急需的條件,為了雙方以後有可能開展的合作考慮,乾隆皇帝也覺得可以勉強給海寧破一次例。

    所以他又問道:“那對方有沒有說明白,究竟用怎樣報仇的方法才算是報仇?”

    聽到皇帝的這番話,傅恒都忍不住笑了笑,一般的事情皇帝可不會問到這種地步的。可見,這次他又猜對了,皇帝對海寧的事情確實是非常上心的。

    因此,他忍不住有些興奮地介紹道:“按照江峰和餘火的說法,謀害卡瓦部的,正是前幾個月混進京城來的邊境商人吳尚賢的家人?而且這件事情和吳尚賢的安排也不無關係。”

    乾隆皇帝聽到,又是這個無上弦惹出來的是非,心中就有些不太高興了。他“以商亂政”的罪名還沒有給他好好追究呢,這家夥怎麽敢又惹出這麽多的事端來?

    他也不去考慮發生在不同地點的事情中間,是不是需要足夠的時間去串聯和布局,他隻是怒不可遏地派人將吳尚賢給叫了過來。

    叫人總是需要花一些時間的,所以傅恒就在這段時間裏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大致介紹了一遍。

    這個所謂的來龍去脈,當然是從江峰和餘火那裏聽說來的。不過環球集團那邊已經在絕大部分環節上都掌握了充分的證據,至於剩下的一些環節因為吳尚賢的不在場而無法求證。

    不過,乾隆皇帝卻是有條件進行這方麵的求證的。所以當吳尚賢。又一次出現在他麵前並且大禮參拜的時候,這家夥也不能對方行禮完畢,就劈頭蓋臉地問道:“你是不是派人回去刺殺海寧了?”

    聽到這番話,吳尚賢被嚇了一跳,他從之前幾次會麵以及負責接待他的某些官員那裏,都已經清晰地感覺到皇帝對海寧的事情是極其上心的,他不知道海寧究竟哪裏可以吸引到皇帝的關注,但顯而易見的是,他比起海寧來,在皇帝這裏是根本不值一提的。

    所以一旦皇帝知道他派人刺殺海寧的事情,必然會怒不可遏地懲治他。所以他當場就被嚇得險些昏死過去,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下之後,又立刻砰砰地磕起頭來,希望皇帝能夠寬恕他這些罪過。

    然而皇帝的表情卻突然變得值得玩味起來,他們有職責無上限的意思,卻擺著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架勢,冷嘲熱諷的一句:“你可知道,你的這些安排,已經為你帶來了咎由自取的後果。”

    吳尚賢一下子愣住了。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遠在緬北的事情不可能這麽快的就傳回消息來。他和白員外的上一次通信雖然是幾天之前完成的,但看白員外發信的時間,那也已經是三個多月之前的事情了。

    不過,皇帝應該也沒有比他更快的通訊方式。他在當地的勢力,甚至是某些官府都無法匹敵的。皇帝就算擁有更加快速的遺傳係統,也不見得有那麽準確的情報來源。

    但是,皇帝很快就打破了他的這種僥幸和幻想。

    “朕剛剛收到環球集團發過來的快報。說白員外為了完成你指派給他的任務,謊稱你在進京的半路上就已經病故,然後教唆你的兒子去向海寧求和,並得到了他的允準,不過這隻是個虛偽的炸樹而已,白員外和蜂築暗中勾連孟連大公子,在海寧奔喪的路上將他刺殺。”

    聽到這裏,吳尚賢雖然還處於驚恐之中,但竟然也忍不住露出了一絲鬼魅的微笑。

    看到這一幕的傅恒有些惱火,這種卑劣的暗殺伎倆不但目無法紀,而且在皇帝麵前露出小人得誌的神情,也是對朝廷威嚴的無視。

    所以他快步走到吳尚賢麵前,狠狠地給了對方一腳,然後哈池道:“你不要以為你的計劃成功了,海寧隻是假死而已。他的手下湖中的孟連大公子,並審問出了幕後主使的名字。”

    “啊——這!”吳尚賢顯然沒有想到,海寧竟然還能玩出瞞天過海這一招來。

    但乾隆皇帝確實已經笑得渾身顫抖起來。他說:“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總不能隻許你裝死,別人就不能裝死了吧。而且,朕剛才的話還沒有說完呢。你不要動不動就露出那種詭異的表情來打斷朕,要不然朕就打斷你一條腿。”

    話說到這裏周圍的太監都忍不住笑了起來。給主子搖旗呐喊,那本來就是他們的工作。何況這件事情也確實很好笑,他們剛才可是已經聽過一遍傅恒地講述了。

    見到這幅場景,吳尚賢又嚇得瑟瑟發抖起來。他也沒想到皇帝竟然是個廢話如此之多的家夥,按照常理來講,坐在九五之位上的人,不應該都是那種習慣於言簡意賅的家夥嗎?

    然而他哪裏知道,乾隆皇帝自從聽了傅恒的描述之後,就覺得吳尚賢和他手下的白員外,簡直就是搬起石頭砸了他們自己的腳。

    雖然那些話其實都是海寧和江峰等人編造出來的謊言,但因為剛才吳尚賢被嚇得幾乎昏厥過去,皇帝已經確認從江峰那裏得到的情報是真實的,雖然客觀的來講,隻有刺殺海寧這件事情是真實的,但人經常會發現了一個錯誤,就是以偏概全,有了這基礎的信任之後,皇帝自然認為剩下的情報也極有可能是真的,更何況剩下的那些事情無上限也是無法幫他進行求證的。

    所以他也懶得在意吳尚賢的感受,更不願意聽吳尚賢說什麽,隻是純粹地在他身上找些樂子罷了。

    對於一個正常的受過華夏傳統教育的人來講,惡有惡報是讓很多人都可以非常開心的事情。皇帝在這方麵其實也是不能免俗的,更何況他的骨子裏還留有殘忍的血脈。

    因此在他接下來的講述當中,吳尚賢就聽到了白員外的行事安排是多麽的荒唐可笑。

    “你手下的那個白員外為了行事縝密。對所有人都隱瞞了你活著的真相。所以以為你假死的人不光是海寧,就在你家裏和蜂築都是這樣想的。”

    聽到皇帝這樣講,吳尚賢已經嚇得哆嗦起來。他當年創業的時候,在早期就和周圍的土司們不太和睦,蜂築當時也是其中之一。而且雙方的合作雖然一直沒有出什麽幺蛾子,但他們彼此都是有所提防的。

    吳家的那些老人們,一直對蜂築憑借武力占據銀礦的大頭份額表示不滿。雖然他們後來又挖了幾個礦,勉強堵住了這些老派追隨者的嘴,但有些印象和觀念一旦形成就是很難抹去的。

    他知道雙方在自己離開之後是很有可能爆發衝突的,為此在動身之前他還叮囑過留在那裏的人。

    不過相對於曆史上來說,他的這次叮囑就有些草率了。考慮到有海寧那麽一個共同敵人存在,所以他不覺得雙方爆發衝突的概率有多高。

    在聽皇帝剛才的那番話,情況似乎與他預料當中的截然相反。

    果然,就聽皇帝以一種不可辯駁的語氣說道:“在你們認為成功的刺殺了海寧之後。雙方的猜忌就變得嚴重起來。最有意思的是之前被他們派去向海寧求和的那個孩子,還曾經拿蜂築當過幌子,說什麽蜂築有意侵吞你們吳家的財產。這件事情被海寧得知以後,他親自向蜂築做過交涉。蜂築對你們潑汙他的事情頗為不滿,當場就表示願意幫助海寧殺掉你們吳家人,尤其是白員外。”

    “白員外最初還不知道這件事,他在參加完海寧的葬禮之後,竟然還住到了蜂築那裏。其實想想也難怪,所謂做賊心虛,既然是他一手策劃的殺害海寧的事情,他自然不敢住到茂隆銀廠那種距離環球計劃很近的地方。結果,他的選擇注定成為一場嚴重的錯誤。你猜,他們後來發生了什麽呢?”

    乾隆皇帝此時的心態,已經接近於獵手玩弄獵物時的樣子。吳尚賢此時隻能以驚恐不安的心態,去迎接皇帝饒有趣味地審視。

    此時他的大腦也幾乎停止了運轉。甚至無法響應皇帝的問題,這讓乾隆多少覺得有些無趣,不過還是給了他致命一擊。

    “他在當天夜裏得到了一個管事的通報,將蜂築和海寧說過的話告訴了他?那位管事的顯然不知道海寧還活著,正在為之前與海寧走得過度親近而尋求補救的機會。所以白員外也沒有懷疑他的話,當天夜裏就率人奇襲了蜂築的老巢。雙方打得非常慘烈,至少是難分高下。不過你那位白員外確實很厲害,雖然人數不多,但以有備擊無備,還是取得了很大的戰果。據說蜂築就是他親手殺死的。”

    聽到這裏吳尚賢已經徹底的昏死過去,這下,海寧不但沒有成功殺掉,自己的有力臂助反而先被清除掉了。

    如今就算皇帝不會處理他,恐怕他回去之後也得重新搭建一套班子了。

    然而,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消息。

    這聽乾隆皇帝又轉述了一個從江峰那裏流出來的謊言:“蜂築是確實有心誅殺你們全家的,在白員外動手之前,他就已經暗中派遣死士,潛入雲南境內,準備把你們滿門老少全都殺絕,若非如此,區區一個白員外,怎麽能夠滅掉他整整一個部落呢。”

    聽到這句話,吳尚賢竟然被立刻嚇醒過來,他倉皇失措地跪在地上,向前爬了過去,口中還大聲呼喊著:“陛下,一定要阻止他們。隻要你能救下我全家,我願意將所有財產敬獻給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