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寇準說道，“那梅落雪能說出如此話語，想必不會再刻意為難我北涼了。”

    龍川點點頭：“民族大義麵前，她再那樣做就是自掘墳墓。”

    “嗯，那陛下接下來還要繼續圍城嗎？”寇準幹咳兩聲，提醒道，“涼都國事還需要您親自處理，老臣從涼都來，就是想請您回去。”

    龍川笑道：“怎麽，涼都那裏出事了？”

    “出事......”寇準沉吟了一下，苦笑著說道，“也算是吧......”

    當日，龍川令薛仁貴將軍繼續圍城，直到三王開城投降，並要求他不得屠城，不得虐待俘虜，不得縱兵搶掠。

    之後，龍川和寇準一道帶著五千禁軍返回了涼都。

    大軍行進，一路上所見阡陌相連，麥苗蔥鬱。

    行至綏德縣時，還看到密密麻麻的一大群人在河邊聚集，修著什麽工程，口號聲此起彼伏。

    “停下！”龍川來了興趣，令全軍停止前進，接著快馬加鞭，直奔河邊而去。

    河邊，綏德縣縣令正站在高處指揮著壯漢和小吏們幹活。

    “沒錯，就找著這個方向挖，大家加把勁啊！”

    “加把勁啊，加油幹呐！”

    “挖通溝渠，吃米飯哎！”

    壯漢們高聲叫喊著，身旁的小吏手持鞭子監督。

    龍川遠遠地停下來，思索片刻，脫下衣物，交給隨行的護衛，下了馬，向河邊走過去。

    離得近了，能看到這些壯漢並不“壯”，相反，有一多半都很瘦，顯然是經常吃不飽飯。

    有一個瘦削的漢子咬著牙揮動鏟子，將一抔抔泥土鏟出去，但他腳下忽然一軟，踉蹌摔倒。

    等他滿臉泥土的爬起來，小吏惡狠狠地抽了他一鞭子。

    “找死啊！”

    “大人，大人，我餓得慌......”瘦削漢子咬著牙說。

    “餓得慌，那你更得挖，等這個溝渠挖通了，給田地裏澆上了水，秋天豐收，你就不餓了！”小吏冷哼一聲，“趕緊爬起來繼續幹活！”

    “是，是，大人！”瘦削漢子爬了起來。

    龍川走過來，眉頭輕皺，他問道：“你們給朝廷幹活不發糧食的嗎？”

    龍川的話引起了眾人的注意，小吏指著龍川道：“呦嗬，你什麽人，管這麽寬？！”

    “別管我是什麽人，我隻想問問，”龍川質問道，“這些漢子們幹這麽重的活，還沒吃飽飯，怎麽回事？”

    小吏上下打量了龍川幾眼，心中有些困惑。

    他見這人器宇不凡，但裝束一般，不知是哪裏來的。

    現在全北涼都在整頓吏治，別是個什麽官下來視察的。

    小吏幹咳一聲，轉頭喊道：“縣太爺，有人找事！”

    “什麽？”縣令轉過頭來，氣鼓鼓地走下來，“什麽人找事？！”

    縣令走到龍川麵前，剛要說話，又被龍川問道：“為什麽這些漢子沒有吃飽飯？”

    縣令一怔兒，也打量了下龍川，旋即笑道：“你是哪裏人，管這等事做什麽？”

    龍川回道：“北涼律法規定，百官失職者，禦史同僚百姓，皆可舉報之。”

    縣令眼睛一眯，心道龍川可能是個什麽小官，隨即呈上一副笑臉道：“本官可沒有失職，這些漢子是在幹朝廷派發的勞役，應自帶幹糧。”

    “自帶幹糧？”龍川眼神一寒。

    在他命朝廷和宋應星向全國推廣技術時認真討論過徭役問題，因為技術的推廣涉及水利、礦場、銅鐵廠等大工程建設，而北涼律法規定徭役完全無償。

    這樣的話民眾在完成春耕後會服長達半年的徭役，如果朝廷不提供糧食和工錢，是絕對進行不下去的。

    因此龍川特批了國庫的資金去應對徭役的糧食配給和工錢發放。

    “怎麽了？”縣令理直氣壯地說，“服徭役自古都是無償的！”

    “是嗎？”龍川冷聲說，“可我聽說本屆朝廷規定此年的徭役要提供糧食和工錢。”

    這話一出縣令頓時愣住，不由問道：“您知道這個？您是涼都來的？”

    “是。”

    縣令眼神一變，連忙拉著龍川往旁邊走：“這位小兄弟，你這話可別亂說啊。”

    說著，縣令從懷中取出幾兩白銀遞給龍川。

    “京城的兄弟，本官在這裏做事也不容易，那新皇帝今年忽然下令要挖溝渠，建糧倉，這得多大的活，給那些服徭役的人工錢，縣衙都得窮得當褲子。”

    龍川掂量了下銀子，深深看了縣令一眼，說：“朝廷沒有批下來銀兩？”

    縣令答道：“不夠，小兄弟，現在最苦的就是我們這當官的了。”

    “詳細講講？”

    龍川身後，同樣便裝了的幾名護衛和寇準走過來。

    縣令瞥見他們，堅定了心中猜測。

    麵前這個年輕人，是京城來的公子少爺，絕對不能得罪！

    縣令說道：“你是不知道啊公子，朝廷就批了五千兩銀子，但我要主持修建本縣境內的十幾條溝渠，還要打造一大批鐵製農具，根本不夠！你算算我得用多少人，怎麽可能每個人都發糧食工錢？”

    寇準也聽到了這番話，眼底掠過一縷精光，倒是沒有出言反駁。

    龍川看向寇準，想要谘詢他的意見，寇準當即說道：“我認為縣令大人說得在理，但老夫還是疑惑，那五千兩銀子縣令大人如何處置？”

    縣令眉頭一挑，諂笑一聲：“這不得打點過往的大人，給些差旅費的。”

    “就是你自己拿了對吧？”寇準說，“反正發也不夠，不如自己拿著？”

    縣令臉色一沉，驟然站直身子，盯著二人：“本官好生禮待你們，你們居然出言汙蔑本官！”

    他本以為這兩人就是來要錢的，可沒想到居然這麽耿直。

    地方官員貪墨朝廷錢款，多正常的事情，有什麽問的？！

    “大膽！”寇準一聲叱喝，“竟敢如此無禮！”

    縣令肆意大笑：“你是何人，居然敢斥責我？”

    幾個小吏快步跑過來，腰間佩刀圍住了龍川和寇準。

    寇準怒道：“你這個縣令，我本以為你是無奈才不發糧食工錢，沒想到你是真惡！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首鼠兩端，滿嘴謊話！”

    縣令冷笑幾聲：“那又如何，這是本官的地界，本官就是這裏的王！你們二人汙蔑朝廷命官，擾亂秩序，我現在就把你們關起來，這是依律法辦事，無人能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