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你是一名讀書人沒錯。但公子最重要的身份，是大秦帝國的大公子。”

    通武侯王賁說完這句話，便也不再多說什麽。

    扶蘇是聰明人，他絕對能夠明白自己話中意思。

    ……

    桑海之地，小聖賢莊。

    一盞好茶，黑白二字。

    伏念正在與自己的師尊荀子下棋，他表情沉重，似乎是有心事。

    “師尊，農家田言想要借助我儒家之力，我們應該幫他嗎？”

    伏念心不在焉的下著棋，他滿腦子都是與農家合作的事。至於眼前的棋盤，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荀子沒有開口言語，而是落下了一枚黑子。

    “大秦帝國如今實力越發的強盛，我們儒家就算是想要推翻暴秦統治，也絕對不能光明正大的跟祖龍對著幹。可農家就不一樣了，農家六堂十萬弟子。一旦農家選舉出新的俠魁，大秦武安君很快就會注意到。我們儒家若是主動與農家俠魁有染，弟子擔心儒家會引火燒身。”

    伏念絮絮叨叨的說著，緊接著放下了一枚白紙。

    荀子仍舊是一言不發，他的專注力似乎全部落在眼前的棋盤之上。至於外界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好像並不感興趣。

    “可是大秦太子嬴子夜已經徹底的壓倒了大公子扶蘇，我們儒家留在朝堂上的博士也是收斂不少。嬴子夜如今在大漢帝國大顯神威，舉國上下都為他歡呼喝彩，大公子的影響力不斷的降低。儒家在朝堂勢微，那必須得在江湖之上補回來。如果與農家合作，又能帶動天下讀書人，發揚我儒家的名聲……”

    伏念心頭糾結無比，他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幫助那農家田言。

    至於手中的白子，他更是無心掛念。

    荀子重重的落下了一枚黑子，然後望著自己的大弟子說道。

    “伏念，下棋可要專心啊，你輸了。”

    聽到師尊提醒，伏念羞愧的低下了頭。

    想他還未成為儒家當代之主時，他與師尊下棋都會感到興奮。現在師尊拉著他下棋，他反而心不在焉，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荀子儒雅一笑，端起桌上的香茗淺淺的品了一口，隨即悠哉悠哉的說道。

    “其實儒家已經沒有選擇了……”

    “什麽？”

    伏念聽到師尊這樣說，他還沒明白對方話中的意思。

    “大秦太子如今已經收複長安城，按照這個人霸道無雙的性子，北邊匈奴、南邊百越、東邊大漢都已經被收拾了，他一定會出手整頓一下國內的。到時候江湖門派人人自危，儒家的好光景也沒多久了。”

    明明是門派的滅頂之災，荀子卻說的絲毫不沉重，好像他不是上一代儒家首領似的。

    “啊！”

    “師尊，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麽做？是與農家合作嗎？”

    伏念徹底懵了。

    就算與農家合作又如何？

    農、儒二家哪怕結合在一起，也絕對不會是大秦帝國的對手。

    “祖龍已經很強了，但他的九兒子更是個妖孽。同這種人生在一個時代是沒有辦法的，我們能做的要麽是屈服，要麽是毀滅。農家的事情我們就不要插手了，那幫家夥估計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現在唯一的路就是聯係大公子扶蘇，讓儒家有才能的讀書人多多入朝為官。”

    伏念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

    之前儒家讀書人表現出來的形象是清高又孤傲，現在師尊主張主動入朝為官，這是想要徹底歸化於大秦官府嗎？

    他無法接受……

    “大勢之前，非你我之力所能阻攔。不管你接受或者不接受，最好還是順勢而為。千萬不要去做那隻螳螂，不然會被曆史車輪直接碾碎。”

    荀子還是有大智慧的。

    之前能夠跟大秦帝國打口水仗，他自然會痛痛快快的打下去。

    可現在大秦太子手段霸道無雙，跟這種人去打口水仗，可能會把自己的性命給打沒……

    荀子可沒有倔到那種地步，既然如今已經不適合打口水仗了，那還是跟大秦太子好好的講講道理吧。他相信，嬴子夜也不會對儒家趕盡殺絕。雙方之間隻要有可以回旋的餘地，那就能夠初步達成合作。

    他眼中可沒有江湖門派的傳統觀念，儒家更像是學派。隻要能夠將自身學識發揚光大，朝堂與江湖之間的界限，何必分的那麽的清楚呢？

    “師尊，就算我們現在主動向大秦帝國靠近，他們會大批量的采用我們儒家的讀書人嗎？”

    顏路說出了心中的疑問，他是儒家二當家。

    “會！”

    荀子果斷給出了回複。

    “如今大秦帝國南征北伐，又在東邊拿下了大片富庶土地。雖然說土地已經到手了，但是土地上的百姓有沒有成為秦人，這才是最重要的問題。論教化萬民，我們儒家當執牛耳。大秦太子定能想到其中的關係，他或許很快就會登門拜訪了。”

    荀子雖然身處小聖賢莊之中，可是這大秦格局他看得清清楚楚。

    想讓儒家綿延下去的方式很簡單，四個字，順勢而為。

    連孟子大賢都說過，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如今大秦太子就是得道者，儒家如果敢公然冒著曆史洪流與對方對著幹，那絕對是自尋死路。

    “小師弟死在了那個暴君之子的手中，我們儒家如今又要為暴君所用。過去我們一直痛罵大秦鷹犬殘暴無度，如今自己卻要變成大秦帝國的走狗，嗬嗬……”

    伏念有些著了道，他本就推崇王道治國。

    可是這王道，是讓當代的王服從他儒家的道，而不是儒家去主動貼合大秦帝國。

    在他心目中的儒家是神聖不可侵犯的，是不畏懼強權的。就算祖龍焚書坑儒，也無法磨滅他們心中的正義。可現在師尊的話，給伏念帶來了巨大衝擊。

    聽到自己大弟子的諷刺，荀子心中並沒有生氣，反而多出了幾分自責。

    伏念是他一手調教長大的，對方秉承著儒家的君子觀念，而且立誌要將儒家文化發揚光大。荀子欣賞他骨子裏的不畏強權，可是在如今格局之下，不畏強權會害了整個儒家。

    荀子要做的就是讓更多的人受到儒家文化熏陶，至於達成的方式是怎樣的，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而且，他們已經不具備跟大秦帝國公平商量的資格了……現在如果還不低頭妥協，儒家一脈很有可能會被滅！

    “張良已經誤入歧途，為師不希望你們二人跟他一樣。我們是儒家文化的推行者，你我不能將儒家葬送。心中的理念絕對不能淩駕於儒家命運之上，伏念，好好冷靜冷靜吧。”

    荀子歎著氣說完這番話，他就朝著書房外走去。

    他現在要去見一見那位農家堂主，雙方之間無法達成合作。

    這時，一名儒家弟子快步闖進書房，差點一頭撞上即將出門的荀子。

    顏路看見這一幕，頓時就怒了。

    “為何如此匆忙？差點衝撞了師尊！君子講究不慌不忙，你的君子儀態都去哪裏了？”

    荀子看見二弟子生氣，他隻是隨意的擺了擺手，讓對方冷靜。

    顏路瞬間被激怒，他的君子儀態又去哪裏了呢？

    每個人都是一麵鏡子。

    當你想要指責對方的時候，自身行為同樣會照亮自己。

    顏路立刻明白自己失態了，他羞愧的低下了頭，卻聽到師尊的詢問。

    “急急忙忙前來……所為何事？”

    “師祖！不……大事不妙了！大秦太子嬴子夜攜大秦鐵騎前來，如今大軍已經在小聖賢莊外。門口弟子正嚴加把守，嬴子夜和大公子扶蘇主動上門拜訪，還請師祖定奪。”

    荀子聽到這句話，表麵古井無波，心海卻是翻騰不止。

    該來的都會來……

    而且大秦太子是帶著大公子扶蘇一起來的，荀子相信扶蘇會為儒家說幾句好話。對方沒有讓大秦鐵騎直接踏破小聖賢莊，就證明這件事情還有商量的空間。

    那就讓他來應付吧！

    “趕緊將兩位皇子請進來。”

    荀子果斷開口說道。

    “啊？”

    儒家弟子愣住了一下，他還以為師祖會讓所有儒家讀書能拚死抵擋。現在主動將對方引進來，這究竟是幾個意思？

    “去吧，去吧。”

    荀子拍了拍這名弟子的肩膀，目光和藹。

    ……

    “九弟，我們帶著這麽多人馬包圍小聖賢莊，這樣做真的好嗎？”

    大公子扶蘇忽然覺得臉有點發燙，他一直視小聖賢莊為讀書聖地。如今自己來到這處知識殿堂，背後卻帶著十萬大軍。

    實在是有悖於儒家讀書人的風骨！

    “哈哈，大哥，你不會害羞了吧？”

    嬴子夜被自己的大哥給逗笑了，他帶大秦鐵騎過來又有什麽關係？他又沒直接讓人踏破小聖賢莊，兄弟們隻是覺得小聖賢莊外的風景特別好，十萬人在這裏安營紮寨看風景不好嗎？

    這裏可是大秦帝國的土地！

    他也是大秦太子！

    嬴子夜親自帶兵出來，大秦有哪裏是他去不得的？

    何必感到不好意思呢……

    “沒有，九弟你看錯了。”

    被自家小九戳破小心思，扶蘇更是羞的臉通紅，這可把嬴子夜給樂壞了。

    他過去覺得大哥做事情太迂腐，但是這段時間他發現，偶爾逗逗大哥還是挺有意思的。

    當然，他也打心眼裏尊敬這位大秦長公子。

    人無完人，可扶蘇對於父親的命令絕對不會違背。能做到這一點，他就已經很不錯了。

    兩人閑聊之間，小聖賢莊院門大開。

    方才去傳話的儒家弟子小心翼翼的走到二位公子麵前，擺了個迎客的手勢。

    “二位公子，荀子師祖有請。”

    嬴子夜對著自家大哥使了個眼色，便大搖大擺的朝著小聖賢莊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