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8章南京保衛戰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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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情況下,部分一線指揮員,根據實際戰況,提出應該主動出擊:
1937年12月初,在句容前線,正在句容指揮第156師作戰的83軍參謀劉邵武,曾向軍長鄧龍光建議:
以156師全麵出擊,解決敵指揮部後,即將矛頭指向句容西進之敵將其殲滅,使南京守城部隊贏得準備時間。
但遭到江防司令劉興的消極否定,理由是:“守恐不保,還說攻嗎?”
南京保衛戰激戰中,防守紫金山的中央軍校教導總隊副總隊長兼第一旅旅長周振強,發現山下麒麟門一帶各村莊都有燈火。
經過偵察,才發現那竟然是日軍的宿營地。
對此周振強立即將情況報告給總隊長桂永清,並和第三旅旅長馬威龍、工兵團團長楊厚燦聯名建議,應該集中兵力,由紫金山的岔路口地區出擊,奇襲敵人後方。
桂永清向唐生智請示。唐生智卻回答說:“現在消耗兵員太多,萬一出擊不成,守南京城的兵力就更不夠了。”
在僵硬指揮下,中國守軍開始處處挨打。
麵對占據絕對製空權和火力優勢的日軍,利用飛機轟炸和重火力,逐漸攻克南京外圍陣地,突破到南京城下,卻聲稱要“破釜沉舟、不留後路”的唐生智,卻偷偷給自己留了艘小火輪,以準備開溜。他壓根就沒有為十幾萬大軍想過退路這個問題。
或許在他看來,他自己能逃跑就可以了,至於十幾萬國軍將士死活如何,還有南京滿城百姓的安危,他已經顧不上了。
與此同時,國軍將士們繼續浴血奮戰。
侵華戰爭後,日本陸軍省情報部曾經在《大陸戰史》中,記載了1937年南京城光華門的戰鬥:
“敵人實施的是人彈戰術和手榴彈戰術,我軍傷亡極大,突擊隊長伊藤少佐也犧牲了,雙方都寸步不讓。城上城下、敵我雙方都能聽見對方的喘息聲和說話聲,戰鬥一直呈膠著狀態。10日的激戰一直持續到11日。先後進抵各城門的各部隊,盡管都反複突擊,但始終攻不下巍峨高大的城牆。”
1937年12月13日,南京最終城破,攻打南京光華門的日軍第9師團步兵第36聯隊乙副官菅原茂俊,在13日淩晨看到,“到城牆根一看,發現城牆陣地非常淒慘,滿眼是壯烈戰死者的屍體。”
為了捍衛南京城外的雨花台高地,72軍88師的國軍將士們,前後陣亡6000多人。
當時,88師264旅旅長高致嵩,在與日寇的肉搏戰中,被日軍士兵咬掉了一隻耳朵,但他卻顧不上包紮傷口,繼續與敵人死戰到底。
264旅最後幾乎全部打光,陣地快要失守時,高致嵩誓死不退,他命令將所有的手榴彈導火索全部聯結起來,當日軍衝進陣地時,高致嵩命令將手榴彈全部引爆,全體官兵,最終與攻入陣地的日軍一起同歸於盡。
在後來的報道中,後人總是以為南京保衛戰打得太過軟弱,這是很不對的。
但實際上,在12月13日南京淪陷前,國軍將士們的抗擊一直非常頑強。
僅雨花台一戰中,88師3位旅長,2位陣亡;6位團長,犧牲3位;全軍過半將士壯烈殉國。
誓死捍衛紫金山的中央軍校教導總隊,也讓日軍非常震撼。
日軍第十六師團步兵第三十旅團長佐佐木道一,在此後的戰地日記中寫道:
教導總隊“這支部隊是蔣介石最驍勇的嫡係部隊,因此,也是頑強戰鬥到底的最英勇的部隊……和北支那的敵軍不同,不愧是蔣介石嫡係軍隊,進行了數次反擊,雖然是敵人,真值得佩服。”
見戰局危急,12月11日晚,在得知南京複廓防線即將被突破時,蔣介石兩次致電唐生智,指示“如情勢不能久持時,可相機撤退,以圖整理,而期反攻之要旨也。”
但12月12日,唐生智又收到蔣介石來電:“經此激戰後,若敵不敢猛攻,則隻要我城中無恙,我軍仍以在京持久堅守為要。當不惜任何犧牲,以提高我國家與軍隊之地位與聲譽,亦惟我革命轉敗為勝唯一之樞紐。”
蔣介石顯然希望唐生智,能繼續指揮國軍抗戰下去,對此蔣介石指示道:
“如能多守一日,即民族多加一層光彩。如能再守半月以上,則內外形勢必一大變,而我野戰軍亦可如期來應,不患敵軍之合圍矣!”
盡管此前信誓旦旦將與南京共存亡,但12月12日,隨著日軍開始突入各個城門,唐生智己顯慌亂。
12月12日下午5時,唐生智在匆忙中,召集南京守軍各軍長、師長,開了個僅僅20分鍾的短會,並宣讀了蔣介石關於“可相機撤退”的來電,並下達全軍撤退的書麵命令——“衛戍作命特字第一號”,指令各部隊進行突圍。
但如何突圍?
唐生智心中壓根沒有想法。他先是指令剩餘的十幾萬大軍:“大部突圍,一部渡江”;然後又口頭宣布“大部渡江,一部突圍”。命令前後顛倒、完全混亂。
主將沒有主心骨,各支守軍的軍長、師長們也亂了,不知道咋辦。此前一直有序抗戰的國軍,由此開始大潰敗。
12日,在宣布撤退命令當晚,唐生智隨後急急忙忙,帶著一幹部下,偷偷乘坐他們之前早已私自藏好的小火輪,迅速北渡長江逃命。
而他身後扔下的,是當時盡管傷亡1萬多人,但仍有多達13萬守軍的南京守城將士,以及50多萬市民。
作為南京保衛戰的最高統帥,唐生智,先行開溜了。
由於撤退計劃太過混亂,加上部署不周,主帥先行開溜,整個南京城,由此陷入了無組織狀態的大混亂之中。
當時,71軍軍長王敬久等人,在開完會後連部隊都不通知,直接就開始逃命。
部分幸存的國軍官兵回憶,說當時在前線打著打著,突然發現自己的長官不見了(逃跑了)。
然後周圍的友軍也開始撤退;在這種情況下,南京守軍的抵抗,逐步瓦解潰敗。
大批南京城內的守軍和市民,當時紛紛往下關碼頭撤退,但長江邊的大型渡船,卻早已被計劃“破釜沉舟”的唐生智下令撤走。
參加過南京保衛戰的國軍將領宋希濂後來回憶:
“下關浦口間原有兩艘渡輪,每次可載七八百人,往返一次約需時45分鍾。那時下午5時就天黑了,早晨要到7時才天亮,即夜間有整整14個小時可以航行。如果衛戍司令長官部的運輸機關能確實掌握這兩艘渡輪,則至少可以運送3萬人過江,然而,他們卻讓這兩艘渡輪開往漢口去了。留存在下關江邊的,隻是幾艘小火輪和兩三百隻民船,要過江的人太多,船隻卻太少,各部隊為搶船甚至發生槍戰。”
當時,唐生智偷偷開溜,但負責守衛南京浦口的第1軍,和守衛挹江門的第36師,卻沒有接到撤退命令,被命令“死守”的第1軍和第36師,力圖阻止軍民撤退,挹江門由此嚴重堵塞,大量撤退部隊與守衛江門的國軍,甚至自相殘殺、發生槍戰。
由於大部分官兵無船可乘,將士們隻好拆取附近的門板,製造木筏渡江,很多人抓著一些木板、樹枝,試圖遊過近2000米寬的長江,但由於冬季,江水冰冷刺骨,很多士兵都在中途溺死。
有後來幸存的國軍士兵描述道,當時:“人人爭渡,任意鳴槍。因載重過多,船至江中,沉沒者有之;因爭奪船隻,互相開槍斃傷者有之;將船擊毀者亦有之”,“遙聞隔江嚎慟之慘,惟有相向唏噓,默然淚下也。”
12月13日,日軍分幾路攻入南京城中,並開始沿馬路屠殺逃跑的中國軍民。
13日上午10時,日軍開始圍堵被圍困在長江邊上、無法渡江的中國潰軍。
13日下午2時許,日本海軍也突破了最後的江防,到達南京下關,並瘋狂掃射正在渡江的中國軍民。
大屠殺開始了。
當時,中國軍隊群龍無首、亂成一團。在這種情況下,隻有憲兵司令兼南京警備司令蕭山令挺身而出,迅速組織手下的1000多憲兵部隊,對日軍進行還擊,以掩護大潰敗的中國軍隊。
此前,蕭山令有多次機會坐船撤退,但他都誓死不退,他對部下說:
“我蕭某受命拱衛首都,防守無方無以對父老;殺敵不力,俯首稱臣,有何麵目見江東?我決心留守,與金陵共存亡。”
在與日軍激戰5個多小時後,蕭山令手下的將士們傷亡殆盡,日軍開始蜂擁而上。
蕭山令繼續率領官兵,端著刺刀與日軍展開肉搏戰,至此,留守江邊的憲兵部隊官兵全部陣亡,蕭山令誓死不屈,最終舉槍自殺,以身殉國。
蕭山令殉國後,部分將士們繼續零星進行抵抗,日軍最終於13日傍晚,基本上占領了南京全城。
而下關一戰,混亂的中國軍民,被日軍殘殺達3萬多人,2萬多人溺死江中。
當時,15萬南京守城部隊中:有1萬多人在戰鬥中陣亡;另有3萬多人成功突圍,或是渡江北撤。
但剩餘10萬多人,則徹底崩潰逃亡,幾乎盡數被俘虜,最終被日軍殘忍屠殺。
對於這支此前一日還在殊死抵抗、奮勇抗戰的國軍,轉眼間卻乖乖束手投降,日軍第16師團長中島今朝吾,也感覺非常詫異,他在1937年12月13日的日記中寫道:
“(中國守軍)是以1000人、5000人、10000人計的群體(自行投降),連武裝都不能及時解除····他們己完全喪失了鬥誌,隻是一群群地走來。”
而扔下十幾萬大軍,和50萬南京市民先行開溜的唐生智,則在12月12日夜間,亡命一般渡過長江,然後連夜徒步逃亡,接著又坐車北上。
唐生智後來對部下說:“我帶兵二十年,大小百餘戰,從未有今日之狼狽。”
對於南京保衛戰的大潰敗,唐生智事後也承認失職,“竊職等奉令衛戍南京,既不能為持久之守備,又不克為從容之撤退,以致失我首都,喪我士卒”。但此後,他幸運地避過了軍法處置。
但他的輕鬆言語,哪能抵消,被他倉惶甩下的南京軍民對他的憤恨?又如何能告慰,30多萬此後被日寇殘酷屠殺的中國軍民?
唐生智,是曆史的罪人!
南京保衛戰,即使敗,也應該是慘烈的敗,但最終,卻成了一場屈辱的,被日寇為所欲為的大屠殺。
對於南京保衛戰和固守戰略的失敗,蔣介石開始了自我反思。
在1937年12月18日的日記中,蔣介石寫道:此後應該“持久抗戰到底,我固危殆,而敵亦消滅矣”。
對於作戰方略,他則思考道說:應該改變固守一城一池的做法,而“以廣大之空間土地,求得時間持久之勝利;積各路小勝,而成全局大勝。”
此後的台兒莊大戰和武漢會戰,蔣介石的固守戰略開始轉變,轉而開始實施運動戰、持久戰戰略。
但那場擁有15萬大軍守衛,僅僅8天就全盤潰敗的南京保衛戰,又怎能忘記?(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