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1章沉重的代價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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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仁和白崇禧認為,眼下形勢有利於日軍利用機械化部隊和飛機優勢集中進攻,我軍的裝備和兵力隻可利用地形打陣地戰、殲滅戰,不宜進行徐州保衛戰。
若盲目與敵人拚消耗,將重蹈淞滬、南京戰役覆轍。
這時第九軍團高霆也給蔣介石提出了自己對戰局的看法,竟與李、白二人不謀而合。
李、白將意見報告給蔣介石,蔣也收到情報部關於日軍向徐州增兵40萬的報告。
5月15日,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經武漢最高軍事會議決定棄守徐州。
16日,第五戰區下令各部隊分別向豫、皖邊界山區突圍。
17日,蔣介石命令一戰區所屬部隊完成接應突圍部隊的任務。
18日午夜,李宗仁率戰區司令部放棄徐州,經宿縣向西南方向撤退。
19日上午,第68軍掩護各部撤退之後放棄徐州。
於是,狹義的徐州會戰在布局階段的中後期就結束了。
就在中方部隊開始突圍之際,日軍土肥原所部第14師團約2萬人為切斷中方退路和阻止一戰區援軍增援強渡了黃河。
此舉雖然對中方形成威脅,但由於其他日軍尚未合圍,而隴海線附近中方有6個軍12萬人,土肥師團反成孤軍深入之勢。
程潛(一戰區代總司令)認為“就是吃也能把土肥原吃掉“。蔣介石匆匆飛往鄭州,到程潛負責的第一戰區指揮部,決定親自指揮豫東戰役,殲滅土肥師團。
5月23日,土肥師團開始向蘭封突圍,第七十一軍88師師長龍慕韓擅自抗命,棄守蘭封。
程潛迅速調整部署,再次圍困土肥原。
正當程潛樂觀預計,再有兩三天時間就可望全殲土肥師團之際,黃傑第8軍無視薛嶽命令棄守商丘。
結果,由於蔣介石兩個嫡係將領的貪生怕死、臨陣脫逃,中方有計劃地投入的15萬精銳部隊,卻未能殲滅土肥師團的2萬人馬。
並且,更糟糕的是,蔣介石和程潛剛放棄圍殲,土肥師團立即反撲,重新占領了蘭封。
29日商丘淪陷後,開封、鄭州甚至武漢都岌岌可危。連蔣介石自己也不得不在5月28日給程潛的密件中說:蘭封戰役是“在戰史上亦為一千古笑柄“。
有人問,蔣委員長為什麽不啟用高霆的第九軍團耶?如果啟用第九軍團,恐怕土肥原的日子不好過。
事實上,高霆的第九軍團正是接應徐州撤退的第一戰區部隊,他的一個軍(第9軍)成功地將徐州突圍出來的國軍部隊接應了出來。
但卻沒有接到圍殲土肥原的指令,因而坐失良機!
為了阻止土肥師團,緩解兵敗如山倒的勢頭,蔣介石於5月31日夜晚做出一個重大決策:掘開黃河大堤,“以水為兵“,阻止日軍。
很多人都不知道,這條發生在三國時期的“水淹七軍”之計會在現代重演。
實際上,這個方案由來已久。
早在1935年,受聘於南京政府的德國軍事顧問團總顧問法肯豪森,就向蔣介石提出了利用江河阻敵的建議。
保存在中國第二曆史檔案館的這份建議書中文譯稿上,有蔣介石對於“最後的戰線為黃河,宜做有計劃之人工泛濫,以增厚其防禦力“一段的眉批:“最後抵抗線“。
1936年7月,法肯豪森第二次提出了決黃河以阻敵的建議。
1938年4月13日,徐州會戰突圍之際,陳果夫也曾寫信給蔣介石,主張在河南武陟縣的沁河口附近決黃河北堤,“以水反攻製敵“。
1938年5月26日,豫東戰役潰敗之際,時任湖北省主席的何成浚致電蔣介石:“現黃河已屆桃汛,倘施工決口,則黃河水即循故道直奔徐州,不特大地泛濫使敵機械化部隊失其效能,抑且足以摧毀其戰鬥力,使其打通津浦之企圖仍歸泡影,幸及早圖之。“
5月31日,蔣介石與水利專家協商之後,正式決定掘堤。
6月1日,蔣介石在武漢召開最高軍事會議,正式宣布在豫東戰略撤退,同時令第一戰區司令長官程潛,下令商震第20集團軍負責開掘黃河大堤,阻止日軍前進。
商震則命所部第39軍軍長劉和鼎具體負責。
3日,土肥師團已迫近開封,蔣介石怕開封失陷,再掘黃河就來不及了,就急忙打電話催促程潛“要打破一切顧慮,堅決去幹,克竟全功“。
4日清晨,商震部第53軍第1團奉命在中牟縣境內大堤較薄的趙口掘堤。
但是,接連兩處決口和坑道作業均失敗。
又改在趙口以東30米處重新掘口,仍告失敗。
6月5日,日軍已經攻至開封。包括蔣介石在內,從上到下都焦急萬分。
直到6月6日上午7時,新編第8師師長蔣在珍攜參謀熊先煜一同前往趙口視察,才發現“決堤進展不順並非人力不夠,而是計劃不當所致“。問題關鍵在於選址錯誤。
趙口流沙太多,當時河水流量也不夠大,掘口很快被流沙淤積堵住。
蔣在珍隨即建議在中牟以西鄭縣自己防區內另辟一處挖掘。
此請求經商震報請蔣介石批準後,當夜開始實施。
掘口地址最終選定在趙口以西的花園口附近,由新第8師第2團、第3團以及工兵連負責執行,用圓鍬、十字鎬、鋼釺、籮筐、土箕、木杠等構築挖戰壕的常用工具挖掘。
為趕在日軍攻下鄭州之前破堤,8日晚11時,商震還特別派參謀處長魏汝霖到掘口現場慰問,並做出懸賞:“如於本夜24時放水,獎法幣2000元;如明日午前6時完成,則獎1000元。“
到9日清晨6時還沒挖開,便決定改用炸藥和平射炮轟炸黃河大堤。
9時,轟炸成功,出現一個寬約4米的決口,流經決口的河水逐漸增多,決口也逐漸被水流衝寬,一個小時後達到10米。
到下午1時左右,水勢已“似萬馬奔騰“,“遠望一片汪洋“,且決口還在“因水勢之急而潰大“。
截至晚上8時,“掘口處被水衝開,已達40尺,水深丈餘,浪高三尺。“
雖然最後放水時間已經超過了商震懸賞的“午前6時“,但商震仍認為新第8師“勞苦功高……當獎2000元“。
花園口決堤後,黃河水經中牟、尉氏沿賈魯河迅速下泄。第二天,黃河中上遊普降暴雨,水量猛增,決口處進一步被衝大。
同時,先前被淤塞的趙口決堤處也被大水衝開。趙口和花園口兩股水流匯合後,賈魯河開始外溢,漫溢的河水衝斷了隴海鐵路,浩浩蕩蕩向豫東南流去。
西邊一路沿穎河下瀉淮河,東邊一路沿渦河到安徽懷遠流入淮河。
黃、淮合流後湧入洪澤湖,淮河、洪澤湖沿岸立即變成了一片汪洋。
就在花園口破堤的同時,日軍攻陷了距鄭州30公裏的中牟,土肥師團先頭部隊1500人與日軍第16師團3000多人已經開始向鄭州進犯。
然而從天而降、一望無際的黃河水,使日軍官兵進退維穀、不知所措。
由於西撤部隊在撤退的時候還隨之破壞或拆除了隴海鐵路路軌,12日又炸毀了新鄭平漢線鐵路大橋,日軍的撤退困難重重。
突入豫東地區的日軍,有的來不及逃脫而被洪水湮沒,有的為傷病所累而被丟棄,還有一部分為中國軍隊所殲滅,其他的隻好停止追擊,集結於黃泛區以東。
史料顯示,當時被黃河水圍困的日軍前鋒情形相當悲慘:
這是一條因黃河決堤而形成的河,走在我前麵的士兵在夜色中過了河。
渡過河之後,卻不知該向哪個方向前進。不知哪邊是淺灘,但總之必須過河……
士兵們一發現一點食物,就像貓叼著魚躲到角落裏那樣,隱藏起來一個人獨自享用。
我們到處轉來轉去找食物,早田裏開始還有土豆種,不過,沒幾天就被吃光了。
把南瓜秧弄來煮著吃,但馬上就被各分隊搶光了。很快田地裏沒有一點可吃的東西了。
洪水又切斷了我們前後的道路,一連過了好幾天,糧食都沒有送來。
一一以上是一位日本老兵戰後在回憶錄中所敘。
一位叫安慶福的老人回憶說,他親眼看見日軍像濕毛狗一樣大批大批地逃跑,有幾個傷兵不能跑了,就被他們的同伴綁在椅子上,一個個綁得像殺豬一樣結實,在麥場上放著。
不一會,他們身上就被澆上汽油,然後點燃木柴往他們身上扔,呼一聲,火躥得老高,幾個傷兵在椅子上哇哇大哭大叫,意思是還能為天皇效力。
還看見一些日本兵都低著頭,不敢抬頭看。也不知道這些被活活燒死的士兵是不是逃兵。
炸毀花園口大堤,雖然成功阻滯了日軍西進勢頭,保護了中國軍隊主力部隊,但也給這一地區廣大的中國民眾帶來了巨大災難。
花園口掘堤時,蔣介石以軍事機密為借口嚴密封鎖消息,隻有極少數高級將領和負責挖掘的官兵知道。
因為沒有通知下遊的老百姓疏散和遷移,僅有附近4個村莊的群眾聞訊挖堤後匆匆轉移。
當時,連負責挖堤的官兵都能夠一眼看出掘堤將給下遊群眾造成嚴重危害。
據時任鄭(州)中(牟)河防司令部作戰科科長的盧繼東老人回憶:
在決堤前,參與掘堤的工兵營營長黃映清來到河堤上的一座關帝廟裏,對著紅臉長須的關公磕響頭,熱淚長淌地禱告:
“關老爺,中華民族眼下遭了大難,被日本鬼子欺侮得慘。我們萬般無奈,隻好放黃河水淹,淹死了老百姓,你得寬恕我們。“
這樣一說,情緒悲傷的官兵們“齊刷刷“地全跪在地上,麵向波濤洶湧的黃河,放聲大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