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黃天祿
字數:10985 加入書籤
風昊一個人坐在北山關的垛口,向南望去。
南山關破,巫越潮水般湧入其中,然而因為中間還有個中山關的原因,風昊在此並看不到中山關以南的情況。
隻是漫天的火光,將淩晨的天空映得火紅。震天的喊殺聲,夾雜著某種詭異,狂野的呼號。
隆隆戰鼓下,是一批批悍不畏死的大商軍士,由北山順關而下,順著通道和靈能梯,支援中山關。
而風昊此時想的,卻與眼前戰事無關。
南山關關破消息傳來,竇寇當場氣得暈了過去。後來雙方又簡單交流一番,風昊還得了個大消息。
那便是,趙龍往年曾隨鄧九公學藝。
這一下,風昊便將所有事給對上了。怪不得趙龍要幫鄧秀玉,怪不得鄧秀玉要幫趙龍牢牢坐穩三山關,怪不得天陰寺斂財那麽瘋狂。
原來一切是早都計劃好的,可能,唯一的疏忽,便是涼廣並沒有按他們預期那般,灰飛煙滅。
以至於眼下,不得不開關放巫越人進來。
鄧秀玉想用紫蓮浴火大陣做什麽?請大威尊者降世?風昊是不信的,騙禿驢們而已。
但有一點,風昊可以確定,那便是與野心,與登神榜有關。畢竟,鄧秀玉從風昊離開天刀宗後,就一步步,一點點把風昊往涼廣引。
為的還能是什麽?無非那張寶圖罷了。
記得鄧家堡地下那裝置,不但能抽取李文體內能量,還能尋找寶圖坐標。
可鄧秀玉到底是憑借裝置,找到了風昊身上的寶圖?還是像風昊之前懷疑那樣,土行孫並沒死,向鄧秀玉通報了情況呢?
風昊看著兩關之間,慌亂卻又有些堅毅的百姓,冷笑一聲。
其實怎麽都好。
風昊如今為了十年之約,必須努力提升實力。而寶圖,傳說可以助人登上神榜,他必然不可能放棄。
何況,當年“瘋神”出現在鄧家堡,誰又知道是否也是為了寶圖?
而“瘋神”又是風昊為了弄清並完成爺爺心願的重要線索。
所以說,怎麽都好,死局。
據說,鄧家堡在中山關與南山關之間,而且在一個湖中小島上。也難怪鄧秀玉創天陰寺,要選個三麵環湖的地兒,因為懷念?
印象中,封神演義裏鄧嬋玉和鄧九公,也算是“好人”吧?隻是此世的鄧嬋玉,風昊見過了,除了好看,一無是處。
這鄧秀玉,隻能說夠狠,夠毒,還夠,騷。
風昊握緊破浪刀,笑了起來。鄧秀玉想要他的寶圖,他的命。他又何嚐不想要她的命呢?
這事,或許是從風昊下山開時?或許是從風昊殺了張棟開時?亦或,從鄧家用李文做實驗開時?
怎麽都好,如今,風昊與鄧家,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麵。那還猶豫什麽?路隻有一條。
緊了下錦袍,風昊轉身下關。
還有那趙龍,結丹境?一鎮總兵,權勢滔天,高高在上。風昊想在眼下境地扳倒他,怕是難入通天啊。
風昊越向南走,眉頭皺的越緊。
帶著腥臭的血氣,一浪一浪衝擊著嗅覺。一隊隊換防下來的軍士相互扶持,筋疲力盡,更血肉模糊。
仔細看他們的傷,除了未著鎧的地方被腐蝕甚至白骨微露外,便是肢體不全,內髒外露,更有不少整個人少了半邊的身體,橫陳關下。
有幾個缺了眼珠的軍士哀嚎痛哭,而同僚們,卻含著淚,用刀,砍碎了他們吐著黑色觸手,散發著臭氣的頭。
風昊忍不住好奇,巫越國人,到底是些什麽?為何許多軍士的傷口,仿佛被啃噬一般?
大商普通軍士的裝備,及所用軍械,無不給風昊一種“現代化”的感覺。
連發破靈弩,投擲式靈雷,整麵閃著光的光盾,再加上關牆上的機炮,落城錘...到底是什麽樣的人,能讓大商軍士付出如此代價?
一路南下,風昊在前軍大帳外,看到了嘔吐不止的黃天祿。
隻見黃天祿瘦弱的身軀穿著不合身的巨大鎧甲,捧著個大頭盔,幹嘔不止,怕是膽汁都要被他給吐出來了。
風昊見他吐得差不多了,這才問道:“怎麽?第一次見死人?”
黃天祿搖搖頭,喘著粗氣說道:“我暈血。”
風昊頓時無語,又問道:“竇將軍不是讓你撤嗎?你怎麽還在這?”
黃天祿勉強直起腰,說道:“不能撤!”
風昊饒有興趣地看向他,問道:“為啥?”
黃天祿皺眉看向風昊,“風大哥不會沒想到吧?”
風昊笑了笑,沒說話。
黃天祿一見,便知風昊肯定懂,隻是懶得說。
於是便道:“若是鄧家需要湊幾十萬人,來弄那啥紫蓮浴火大陣。”
“這中山關,就絕不能棄。”
黃天祿狠狠咬牙說道:“趙龍和鄧家如何騙巫越國來送死,我不得而知。”
“但中山關與南山關之間,地勢並不算開闊,容不下多少人。而且南山關的守軍也不會全跟隨趙龍。”
“再加上咱們與巫越之間的戰況,還有大量傷亡。鄧家想要湊三十萬活人,光拿下南山關是遠遠不夠的。”
“他們必須拿下中山關,才能讓更多的巫越人進甕,達到他們需要的數量。”
黃天祿本就蠟黃的臉,閃過一絲苦笑,“所以,隻要咱們死守中山關,讓巫越人鋪不開,人一日不夠,鄧家就不會啟動大陣!”
“咱們就還有希望。”
風昊點點頭,問道:“是這麽個理兒,而且就算撤了,也未必跑得過巫越人的追殺。”
黃天祿苦笑點頭,“但傷亡太大了。中山關守將戰死,竇將軍猶豫不決,想撤。我剛被他丟出來。”
風昊歎了口氣,說實話,他眼下也沒啥解決辦法,跑?自然可以。可跑了之後,要如何再次找到鄧秀玉呢?
說不定,完成了計劃的鄧秀玉,第二天就把他幹掉了。
再破一次紫蓮浴火大陣?風昊做不到。
之前風昊就試了,幽門中感受不到西門豹,也不知道當初在天陰寺是如何把他弄出來的。該不會,兩次之間要隔幾天吧?
所以眼下風昊唯一的選擇,就是殺進鄧家堡,幹掉鄧秀玉。嗯,說起來很簡單那種。
見黃天祿略顯稚嫩的小臉,風昊突然笑了,問道:“你身子骨弱,又暈血,為何要從軍?”
黃天祿顯然被問過許多次這種問題,聞言隻是搖頭,不言不語。
風昊嘿嘿一笑,突然問道:“因為你爹是黃飛虎,是武成王?”
黃天祿一愣,看了眼風昊,點點頭,“不錯。正是如此。”
風昊笑著搖頭,轉身就往中山關走,“看那麽多書,白看。”
黃天祿眉頭一皺,一把拽住風昊,不服氣地問道:“你什麽意思?”
風昊微微側頭,說道:“字麵意思。看那麽多書,白看。還是那麽蠢。”
黃天祿氣得直咬牙,嗓音突然提高八度,“我蠢?自小便有老師說我聰明絕頂,你竟然說我蠢?”
風昊邪笑一下,轉身正視黃天祿,“你不蠢的話,就應該知道何為揚長避短。”
“你身子骨弱,暈血,修為也不行,為何非要從軍做武將?”
黃天祿梗著脖子,一臉不可思議,“我爹是黃飛虎!是武成王!是軍魂殿掌殿!絕世武將!”
風昊仿佛在看個傻子,“該你屁事?”
黃天祿眨了眨眼,倔強說道:“我哥是黃天化!軍魂殿四殿柱之一!絕世武將!”
風昊依然是那句,“該你屁事?”
黃天祿不可思議地看向風昊,隻是語氣越來越弱,“那我,我,我身為黃飛虎的兒子,黃家人,不就應該是...絕世武將?”
風昊哈哈大笑,“所以才說你是蠢貨。聰明絕頂?聰明的人,會因為父兄的成就,而強行讓自己走不屬於自己的路嗎?”
黃天祿反應了半天,才喏喏問道:“可爹說,我們黃家男兒,不能做有辱門楣的事...要走正確的路。”
風昊歎了口氣,不知為何,今次異常有耐心,“我不知你們黃家有什麽家訓,但我知道,作為一個男人,得有責任感,有擔當。”
“在此之上,我便隨心所欲,問心無愧。”
風昊看了眼黃天祿,笑道:“你再想想,不能有辱門楣,是讓你死磕武將這條路麽?正確的路,便是武將之路麽?”
“若是求生,以勞動換飯食,就算賣藝,丟人麽?”
“若是求功,當今太師聞仲,無功於社稷?”
“小子,你把自己限製死了。還說不蠢?擦擦,膽都要吐出來了。”
黃天祿看著風昊半晌說不出話,過了許久才問道:“爹他,為啥不告訴我這些?”
風昊搖了搖頭,“有些事,你自己悟不到,別人告訴你一萬次也沒用,所謂不撞南牆不回頭。”
黃天祿咬著嘴唇,麵色複雜地看著風昊。他從軍以來,吃了無數的苦,受了無數的傷。
縱然每每被認為是黃飛虎送到軍中鍍金,也不曾放棄,靠著自己一步一步,以17歲年紀做到一關副將。
要說沒有黃飛虎的影響?不可能。
但他黃天祿在這個位置,也無愧他的付出。
可每當麵對黃飛虎時,黃天祿收獲的都是平平淡淡的態度,不驚不喜,這讓他以為黃飛虎對他的成就不滿意。
於是黃天祿隻好繼續努力,繼續以瘦弱,暈血的體質,在軍中摸爬滾打...隻求那一抹笑,一絲認可。
黃天祿苦笑一下,如今看來,爹竟然隻是在歎自己沒真正明白,沒明白黃家男兒,不一定非要武功蓋世,修為絕頂。
黃天祿突然愣了一下,說這麽多,一切都隻是猜測,說不定,是黃飛虎根本不在乎他呢?
風昊看黃天祿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麽,當下笑了笑,突然拔出破浪刀,橫刀便砍,直指黃天祿脖頸。
隻聽“鐺”的一聲,一把細長雪白的利劍,瞬間攔住風昊充滿殺意的一刀。
一聲空靈飄渺,卻足以讓風昊和黃天祿聽到的聲音,飄然而至,“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風昊嘿嘿笑了,衝黃天祿眨眼說道:“你爹不關心你?三個具靈境,還一個不知道啥境的高手暗中護著你。”
“捏死我都跟捏死螞蟻一樣。”
說罷,風昊轉身,“若不想被叫小少爺,就成熟點。嗯,心理上。勉強自己做不擅長的事,毫無意義。”
風昊說著,心裏反而愣了一下,娘的了,老子要去找鄧秀玉拚命,還有個結丹境的趙龍?這事,算擅長嗎?
黃天祿白了眼風昊,嘟囔一句,“說得輕鬆,我看你什麽都擅長。”
風昊哈哈大笑,“放屁,那什麽墨家機關術,老子看著都頭疼,別說擅長了。”
留黃天祿一個人在背後咬牙切齒,風昊邁開步伐,幾下便上了中山關。由垛口往南看去,不由愣了一下。
此方世界,到底是怎麽回事。
隻見無數全身漆黑,八肢著地的“章魚”健步如飛,皮糙肉厚,順著城牆爬行向上。
“章魚”須子不但有吸盤,須尖更是更鋒利如刀,無眼的臉上一張巨嘴,滿是劍齒,無數毒墨由其中噴出,裸露的皮膚觸之即爛。
遠處,還有幾個白白胖胖的蛆形生物,督戰官一般“手舞足蹈”,發號施令。
這讓風昊不禁有種身臨“萬族戰場”的感覺。
隻是,那些白胖的玩意,時不時會因為手下“上供”些兵刃盔甲或者其他值錢的玩意而相互爭搶,大打出手。也端地奇怪。
黃天祿不知何時出現在風昊身旁,笑道:“嘿嘿,風大哥,沒見過吧?”
風昊白了他一眼,懶得搭理。
黃天祿毫無自覺,說道:“黑的,是巫越國人變的。”
風昊一愣,“變的?”隨後猛然想起,蛛穀的蛛妖,西門豹...不都是有些人形特征的...蟲子。難道與各宗門功法有關?
巫越國,又修的是什麽功法?
風昊想了下,問道:“那些白的呢?”
黃天祿不屑道:“那些啊,應該是西方嘔國的人,他們偶爾會攛掇其他國家互相攻伐,自身還會作為雇傭兵參戰。”
“時不時還賣些軍械裝備出去,總之,是群以戰爭財為生的蛆蟲。”
“印象中,好像叫什麽昂撒族。”
風昊定了點頭,“看著白白胖胖的,果然像蛆。算了,老子要幹活了。”
黃天祿愣了一下,“什麽活?”
當然是鄧家,不過風昊懶得說。
風昊單腳踏上垛口,一把抽出背後破浪刀,長吸一口氣,隨後順著關牆飛奔而下,將一連串的狂笑留在黃天祿耳旁,“犯我者,死。”
黃天祿看著風昊順關而下的背影,驚得合不攏嘴巴。那可是數萬巫越人啊,更有幾百昂撒雜種。
這人都不怕的嗎?
這人,都不要命的嗎?
這人,瘋了?
可不知為何,黃天祿看著風昊的背影,是那麽的羨慕。
黃天祿嘴裏反複念叨著那句,“犯我者,死”,竟然一時有些心潮澎湃。
沒錯,我大商泱泱天朝,稱霸神州,萬國來朝,犯我大商邊境者,隻有以死贖罪!
隻是黃天祿歎了口氣,又蔫了下去。剛升起的一絲豪情也熄了個幹淨。
眼下三山關的情況,要如何守住中山關呢?此時的中山關,岌岌可危,再待下去,隨時可能送命。
想到這,黃天祿突然一愣,看著風昊一路狂風掃落葉般斬殺一片巫越人,頓時有了個略顯瘋狂的想法。
黃天祿一把丟掉頭盔,又整了整不怎麽合身的鎧甲,呼吸急促。
隻見黃天祿趴在垛口,往下看了看,又趕緊收回腦袋,閉眼幹吐,吐著吐著,又再次調整呼吸,作勢欲跳。
反複幾次後,黃天祿突然一愣,趕緊從地上撿起給鉤鎖將自己纏住,然後拍了拍心口。
探出腦袋,再次看了眼滿牆的巫越人,黃天祿抹去眼角淚,吞了一大團口水,學著風昊的樣子,狂笑著衝出垛口。
“犯我大商邊境者!死!”
疾速下墜的感覺,再加上巫越人的攻擊,黃天祿笑著笑著,就變成了哀嚎,最後幹脆把眼一閉,免得吐自己一臉。
“噗通”一聲,黃天祿也不知自己是怎麽落地的,隻覺全身劇痛,內髒都要摔了出去,半天爬不起身。
黃天祿剛一落地,便有六個巫越人張著觸須就向他撲去,嚇得他猛地會手,隻是這一揮之下,發現劍不知什麽時候被他扔了。
無奈之下,黃天祿隻得眼一閉,頭一低,心中暗道:“爹,孩兒不孝。隻得坑您了。”
念叨完畢,黃天祿爬起身,大吼一聲,“我乃武成王之子,三山關鎮關副將,黃天祿!”
“巫越雜種!哪個敢來與爺爺單挑!”
整個戰場,因這一聲吼而停滯了一瞬,隨後無數巫越人,浪潮般湧向黃天祿,鋪天蓋地,聲勢震天。
黃天祿一把將下關鉤鎖從鎧甲上卸了,嘿嘿一笑,這樣,他就陷入必死之境了!
一群巫越人即將把黃天祿撲倒在地,啃噬殆盡之時....
黃天祿周身猝然炸起一圈靈爆,漫天血光中,四道身緩緩然出現,將黃天祿護了正中。
黃天祿一看那四人衣著,心中略感歉疚,為將他們拖入此局,也為之前暗罵黃飛虎不關心他。
影虎衛。正經的黃家親兵。隻以主子安全為第一考量的死士,絕對忠心和絕對無情的代名詞。
但黃天祿,絕不後悔。
身為武成王的兒子,身為黃飛虎的兒子,身為三山關鎮關副將,身為黃天祿,他都必須承擔他應有的責任,和擔當!
那便是守關!守民!守手下!這無關文物之路,這是一個男人,走在自己路上應有的重擔。
靈爆過後,中山關下,鋪天靈壓頓時形成一靈壓旋風,將無數“聞戰功”而來的巫越人誅殺殆盡,竟瞬間將關下清出片空地。
剩餘的巫越人徘徊在黃天祿周圍,躍躍欲試,但又攝於那四人之威,遲遲不動。
而那四人,隻是守在黃天祿身旁,一動不動。因為他們得到的命令隻有一條,保黃天祿小命,其他一概不管。
終於,一片爬在關牆上的巫越人按捺不住,再次揮舞著觸須當空撲下,連帶著,所有地麵及關牆上的巫越人,都一同撲向黃天祿。
竇寇身受重傷,隻是精神尚好。突然聽到手下有緊急軍情,這才止了因小憩被打擾而生出的殺人心。
“什麽?!黃天祿下關了?!我x他爹!”
武成王的兒子,如果在竇寇眼皮子底下死了...
他竇寇戰死還好說,如果沒死,還不如死了的幹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