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八 永安鬼市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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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聽戈曉寒這話,虞戈頓時心涼半截。看來今天這事是沒辦法善了,本想坑這內務府主管一把,卻不想對方根本不買賬。

    一想到如此巨額的數目,虞戈便感覺一陣頭大,那種感覺就像是原本可以直接穿門而過,一身幹淨。可現在,他卻突然被門夾住了一條尾巴,無法徹底脫身。

    “還有…”戈曉寒看著虞戈,目光下移,瞥了一眼虞戈的右腿,提醒道:“我看你剛剛爬起來的時候,動作挺利索的,你的腿…不疼了嗎?”

    “腿?”

    虞戈一愣,低下腦袋看了一眼,這才發現自己站的筆挺。

    方才太過著急,以至於都忘記了右腿的傷殘還沒好利索。這不提醒還好,一提起這茬兒,虞戈頓時感覺到一股子紮心的疼。

    “還好,不痛!”虞戈咬了咬牙,努力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可眼角處已經有點濕了,就連嘴角都在輕微抽搐著。

    “嗬嗬。”戈曉寒嘴角翹起一抹笑,又轉過身去,“快去辦事,不要再耽擱時間了,留給你的時間本來就不多。”

    “不用你提醒,我記得呢。”虞戈默默轉身,暗中擦了擦淚痕,一手摁著右腿,一瘸一拐的回到船艙。

    “怎麽,考慮清楚了?”老人見他去而複返,樣子又有些狼狽,便笑問:“你說我要是告訴她,你替她砍價,卻又倒貼了一百錢,你今晚回去是睡床呢,還是跪搓衣板呢?”

    “別別別,您老別鬆口,不然我就不答應您的條件了!”虞戈連忙擺手,又麵色羞紅的說:“還有,我倆真不是那種關係!”

    開玩笑,他現在看見對方兩腿都有些打擺子,怎麽可能還敢往那方麵想?更何況,他已經有小九了。

    “行!”老人收起猥瑣的笑,隨後抓起桌上的珠子,放在手中摩挲,同時開口道:“回去等信,後天來取貨!”

    “這麽久?”虞戈眉頭一皺,仔細算了算時間,又問:“前輩,不能再快一些嘛,我有些趕時間。”

    聞言,老人瞪了他一眼:“你以為這是趕鴨子上架,生把火烤就完了?”

    “想要快點,也行!”老人冷笑一聲,又朝著虞戈伸出一根手指。

    “得加錢?那算了!”虞戈搶先一步道。

    “聰明!”老人又是一聲冷笑,繼續說:“而且,時間快了,質量老夫可不敢保證!”

    “那行,後天就後天吧。”

    虞戈掐指一算,後天也就是初五,如果計劃順利的話,他還有一天的時間審問李玨。

    “錢的事,我會差人來送的。”

    “不急於一時,量你們也沒那個膽子不給!”老人擺了擺手,繼續說:“不過你可得記住,你答應我,欠我一個人情!”

    虞戈聽的一愣,他總感覺對方說這話,似乎對錢並不看中,恰恰相反,讓自己欠下一個人情才是鬼手匠人的目的。

    本來鬼手匠人是要一千錢,外加讓虞戈替他做一件事,在虞戈討價還價後,老人將替他辦成一件事換成了一個人情,但代價嘛…依然是多收了一百錢!

    不過,這樣做真的值得嗎?

    虞戈內心暗想,恐怕這個人情,也不是那麽好還的。

    不過既然已經退而求其次,用多付一百錢的代價,讓鬼手匠人把“要求”改換成“人情”,他便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

    “前輩放心,晚輩這點信譽還是有的。”虞戈麵色一正,又補充道:“前輩也別忘了,晚輩雖然答應欠您一個人情,但那種有違我底線和超出我能力範圍的事,我是不會做的。”

    “放心,這我比你有數。”鬼手匠人看著虞戈,意味深長的說道。

    他被老人盯得有些發毛,總感覺對方的目光很奇怪,讓虞戈渾身不適。

    虞戈最後瞥了一眼這間船艙內的一切,然後朝老人拱手道:“如此,那晚輩就先行告退了。”

    老人朝他擺了擺手,示意知道了。

    出了船艙後,遠遠的突然飛來一個物件,奔著虞戈的麵門而來。

    後者本能的伸手接住,頓時感覺手心裏濕噠噠的,低頭一看是方才被戈曉寒隨手丟掉的水囊。

    “空拉!”虞戈擦幹表麵,擰開蓋子朝著地麵甩了甩,讓他感到詫異的是,水囊裏沒有一滴水幹淨的仿佛被人用抹布擦過一般。

    按理說,無論喝的多幹淨,總能甩出一兩滴水珠…

    “渴了點,事辦完了?”戈曉寒打開折扇,對著自己扇了扇。

    說來也怪,眼下正直永安的雨季,清晨的氣候一直居低不上,並不炎熱。

    但虞戈卻細心的發現,她上衣的扣子已經解開了一顆,又不停的搖著折扇,似乎很熱。

    他也沒多想,畢竟大多數女子體質特殊,時而畏熱時而畏寒,都是常有的事,所以才有句俗話,叫:女人都是水做的。

    “辦完了!”虞戈突然有些口幹舌燥,他咂吧了一下嘴,繼續說:“我們快些走吧,我還有事要做。”

    “啥事,去哪?”戈曉寒有些心煩,本能的隨口問了一句,旋即意識到此舉頗為不妥,又連忙改口:“你別誤會,我就是單純的好奇!”

    “先出去吧。”虞戈沒有回答,他辨認了一下方向,按照開始的路原路折回,戈曉寒則緊跟在他身後,手中的折扇一直沒有停下過。

    她不時伸手擦掉鬢角的汗珠兒,那張陰柔俊美的臉此時竟帶著幾分疲憊。

    戈曉寒跟著虞戈走了好久,雖然她沒有刻意留意時間,但她能感覺到回去的路似乎比來的時候花費了更多的時間。

    遲遲沒有走出鬼市,戈曉寒有些煩躁,她不耐煩的問:“這是出去的路嗎?你不會是迷路了吧!”

    虞戈也有些吃不準,納悶的嘀咕著:“不對啊,我記得就是從這個方向來的。”

    “嗬,完了,這輩子走不出去了。”戈曉寒白了他一眼,又將目光瞥到一旁,卻剛好瞅見遠處有船隻挪動,頓時驚道:“你看,有船在動!”

    “嗯?”虞戈也瞅了一眼,但距離太遠他沒有看清,“哪呢,沒看見啊!”

    “我說有船在動,那肯定就是有!”戈曉寒很想伸手敲一敲他的腦袋,卻忍住了,她害怕自己一個控製不住真把虞戈的腦殼給敲碎。

    “停下,別走了!”她隱約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連忙停在原地,“這幫小鬼一定耍了什麽手段,你被他們牽著鼻子走呢!”

    聞言,走在前麵的虞戈連忙停下,他仔細一想,又看了一眼四周連接船與船之間的木板,頓時也明白了這一點。

    鬼市是由大量船隻組成的,而所謂的路不過就是鏈接船與船之間供人行走的一塊木板。

    如果有人抽走了木板,又或者有船隻暗自離開,那倆人像沒頭蒼蠅一樣在鬼市裏亂竄,也是非常正常的。

    “我記得大致方向。”虞戈抬頭辨別了一下方向,又指了指船下的水流,說:“咱們是從北麵來的,而水流朝東是不會變得,走了這麽久,按理說應該出去了啊。”

    戈曉寒一聽,頓時臉色一沉,結合虞戈所說的,那她二人一直沒辦法走出鬼市的原因,可不是碰到了什麽鬼打牆,而是有人在暗中故意使壞,不想讓她們出去。

    二人忽然同時看向某個方向,在他們身後,有一個船夫席地而坐。他頭戴鬥笠,帽簷拉的很低,麵前攤開一塊黑布,上麵卻什麽也沒有擺。

    “喂,你們玩夠了沒有,趕緊讓我們出去,不然別怪我不客氣!”戈曉寒朝他冷聲道。

    她可不是什麽善茬,更何況是這種特殊時期,沒有直接動手打人便已經是很理智了。

    “嘿嘿。”那人突然笑了笑,聲音有些陰柔刺耳,他沒有抬頭,而是伸手指了指麵前的黑布,說:“來了鬼市兩手空空的出去也就算了,這走過路過,各家都給你們張羅過路子,不留點過路費實在是說不過去嘛。”

    “還想要錢!你們想錢想瘋了!”戈曉寒頓時暴怒,一手挽起袖子就要衝過去給他一拳。

    關鍵時刻,是虞戈及時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道:“不要衝動,這裏是鬼市,自然有它的規矩。

    不管他們的做法如何,這裏的規矩就是誰先動手,誰就要受罰。”

    早年間,酒館裏的閑談謬論中沒少提及這種事,隻是虞戈萬萬沒想到,這種事竟然也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戈曉寒正在氣頭上,聞言,頓時不屑道:“狗屁的規矩,等我一把火…”

    “別衝動,你還想不想出去了!”虞戈吼了她一嗓子。

    這一嗓子吼完,虞戈便愣住了,心中頓時有些後怕。不過出乎意料的是,戈曉寒也被他吼得一愣,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滿腦子都在想:他竟然敢吼我?

    “你…”

    戈曉寒剛晃過神來,想說些什麽,卻被虞戈打斷,後者果斷的說:“好,交給我了,放心吧!”

    不等戈曉寒反應過來,他便上前一步,先朝著男人拱了拱手,然後說道:“這位老哥,鬼市的規矩我們不是不知道,我們此行要辦的事已經托人做了。

    還有,我從未聽說過鬼市還有這種蠻橫無理的要求!”

    “嘿嘿…”那人又陰惻惻的笑了笑,說:“鬼市有鬼市的規矩,我的船也有我的規矩,上了我的船不買東西就想過路,我的兄弟們吃什麽喝什麽?”

    虞戈很想說你們吃什麽不管自己的事,可不等他開口,男人就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麽似的,突然搖了搖腦袋,用手指戳了戳屁股下的船板,說:“這船板啊,年久失修,指不定啥時候它就塌了!

    讓你們交錢,交的是不單單是買路錢,還有買命錢,我這麽說,你倆聽懂了嗎?”

    這麽明目張膽的威脅,即便是傻子也能聽懂了。

    虞戈今天算是明白了什麽叫做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鬼市固然有它的規矩,但既然對方敢這麽做,那必然是有完全的把握。

    “那麽你這買路費多少錢呢?”虞戈想了想,問道。

    在他身後的戈曉寒,一聽虞戈還想付錢,連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腰包。

    “不多,兄弟幾個不貪心,有口吃的就行。”說話間,男人抬起頭看向虞戈,並朝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錢?”虞戈用試探性的口吻說道。

    聞言,男人嘴角微微抽搐,抬頭看了虞戈一眼,說:“是一百錢!”

    這張臉布滿了紅彤彤的小點,是一張麻子臉。

    一百錢相當於一貫,這放在尋常百姓家裏,沒個幾十年是攢不出來的。

    “付不起,告辭!”虞戈朝他拱了拱手,然後扭頭離開了。

    男人也是一愣,老半天沒反應過來,等到他反應過來時,虞戈已經拉著戈曉寒走遠了。

    “不給錢,你們這輩子別想出去!”男人站起身,朝著虞戈離開的方向吼道。

    倆人一連走出很遠,跨過七八艘漁船,這才停下腳步。

    期間,途徑的船隻基本上都是空船。有時即便有人,也會和之前那個男人一樣,都戴著遮麵的鬥笠,盤腿坐著,麵前鋪開一張黑布,上麵沒有擺任何東西。

    看來這應該就是男人的同夥了,鬼市本就是毫無排序規則的地方,而他們又是盤踞此處經營多年的地頭蛇,設法將倆人困住肯定不成問題。

    “走這麽遠,你不累,我還嫌煩呢!”戈曉寒忍無可忍,看了眼四周,總感覺冥冥中有那麽幾雙貪婪的眼睛一直在盯著她,“還是讓我一把火給這裏燒了,什麽小鬼大鬼的通通死個幹淨!”

    “你這一把火下去,咱們得事也徹底沒戲了!”虞戈走的累了,靠在欄杆附近歇腳,小聲吐槽道:“挺大個人了,就不能成熟點。”

    “你說啥?信不信我先把你烤熟了!”戈曉寒怒視虞戈,右手掌心中有橘紅色的火光乍現。

    虞戈連忙擺了擺手:“沒有,你幻聽了,我哪敢啊!”

    就在說話間,虞戈突然瞥見戈曉寒眼瞳中掠過一抹寒芒,緊接著,她竟然真的一掌轟出一團橘紅色的火球,奔著虞戈而來!

    他頓時汗毛倒立,一切發生的毫無預兆,火球雖然未至,但虞戈已經提前感覺到一股熱浪逼近,甚至隱約聞到了一股子焦味。

    混亂中,他突然聽見戈曉寒喊了一句:“低下頭!”

    他本能的照做,在低下頭的一瞬間,頓時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似乎有幾根頭發已經被烤焦了。火球剛好自頭頂擦過,若是在慢上一點,那他的小命便不保了。

    虞戈剛剛起身,便又聽身後傳來砰的一聲巨響,他扭頭看去,正好看見爆炸後向四周飛濺的火花,瞬間點燃了周圍老舊的漁船與遮天蔽日的黑布。

    緊接著,一個渾身沾火的人影,撲通一聲跌進河中,激起成排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