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全身裹著黑袍，身材修長顯瘦，麵容埋在陰影下讓人無法看清，隻露出一雙冷冰冰的眼睛。

    河麵上往來的微風，將對方黑袍的下擺吹的劈啪作響卻看不到它的腳，宛若佇立在風中的幽靈，讓虞戈不寒而栗。

    這人虞戈記得，上次他與戈曉寒辦完事離開鬼市，卻在中途遇到了一夥收過路費的家夥，戈曉寒與他們大打出手，最後就是這個家夥出來善後的。

    戈曉寒說過，這人是融元境。虞戈雖然感覺不到真元的波動，但這人光是站在他麵前，便能讓他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

    他神情漸變肅穆，鼓起勇氣，主動開口詢問對方：“您在這等著我，是有什麽事嗎？”

    “您？”黑袍歪了歪腦袋，聲音依舊空靈難辨雌雄。

    這歪頭的動作，頓時讓虞戈倒吸一口涼氣，本能讓他聯想到了吊死鬼的恐怖傳說。

    好在，黑袍這次沒有沉默太久，很快它便繼續側過身子，伸手指了指一旁鏈接另一座船的木板，說：“鬼手在等你，我帶你去。”

    說完，黑袍便在前麵帶路。

    沒等虞戈緩口氣，他又驚恐的發現，黑袍走路時沒有任何腳步聲，身體也沒有任何起伏，就仿佛是一路飄過去的。

    對方走的不緊不慢，仿佛是在故意等他，可此時的虞戈卻寧願自己去找鬼手匠人，哪怕多轉上幾圈，他也心甘情願。

    提心吊膽跟了一路，所幸沒走多遠，一艘老舊帶艙的破船進入虞戈的視線。

    “到了。”黑袍突然停下，麵朝虞戈指了指鬼手匠人的船。

    近距離之下，依舊看不清對方的臉。

    虞戈不敢注視太久，在他看來，一直盯著別人的臉看，是很不禮貌的行為。

    主要是，他也怕無意激怒了對方，一巴掌把自己拍死。

    “謝…謝謝！”虞戈連忙低著腦袋，埋著身子，從黑袍麵前經過。

    “等會。”黑袍突然朝他喊了一句。

    虞戈身子一頓，隻感覺背後發冷，哆哆嗦嗦的轉過身，問了句：“還有什麽事嗎？”

    又沉默片刻後，黑袍與他說道：“下次，免貴，我沒那麽老。”

    隨後，黑袍轉身順著來時的路，飄走了。隻留下虞戈，站在原地發呆。

    他心想這家夥也是夠奇怪的，自己可不可怕心裏沒點數嗎？偏偏說話總是說一半，險些把人嚇個半死。

    虞戈在原地捋了捋心情，然後轉身走近船艙，敲了敲門。

    裏麵沒回應，他又敲了敲能，同時輕聲問：“前輩，按照約定，我來取貨了。方便的話，開下門吧？”

    說話的功夫，他無意間抬頭瞥了一眼，發現那張刻有“閻王老子做木匠”的招牌，竟然沒有了。

    他也沒多想，湊巧此時船艙內傳來一陣蒼老沙啞的聲音：“你來啦，進來吧，門沒鎖。”

    光聽這聲音，虞戈便渾身直起雞皮疙瘩，隻是他並未注意到，老人的聲音和以往比起來虛弱了許多。

    他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推開門，讓他感到意外的是，記憶中那濃的嗆人的煙熏味竟然沒有了。

    小屋內掌著一盞油燈，微弱的火光照亮四周，隱約可見周圍的擺件似乎少了很多。而老人坐在床頭，腿上架著一塊牌子，正拿著一塊皺巴巴的抹布精心擦拭著。

    “前輩，您這是…”雖然明知不能多問，但虞戈還是多嘴插了一句。

    “人老了，拾到拾到，準備入土了。”老人停下手頭的活，抬頭看了虞戈一眼，“今天擦一擦碑麵，指不定哪天就能用上了。”

    “瞧您說的，怎麽怪滲人的。”虞戈打了個激靈，訕訕的說道。

    “你的東西，在桌子上呢。”老人指了指桌麵，又埋下頭繼續擦拭著那張招牌。

    虞戈湊近小桌，抓起上麵木盒，捧在手心看了看：“前輩，我能打開看一眼嗎？”

    “可以，不過要注意，這東西隻能存留三天。”老人提醒道。

    虞戈點了點頭，小心翼翼的打開盒子，掀起一條縫隙。

    刹那間，一抹碧色熒光從縫隙中探出，徹底掀開蓋子，小屋內頓時填滿了熒光。

    這熒光極為柔和，勝過那微弱的燭光，將整個房間鍍上一層淡淡的瑩綠色。

    而躺在盒中那枚珠子，表麵更是隱約散發著淡淡的光輝，讓虞戈不禁好奇鬼手匠人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漂亮吧？”這時，老人沙啞的聲音在虞戈耳旁，冷不丁的響起。

    後者頓時一個趔趄，手中木盒險些脫手，多虧老人及時伸手扶了一把。

    “小心點，拿穩了，碎了可就沒有第二件了。”老人提醒道。

    虞戈連忙緩緩合上蓋子，小屋內的熒光頓時消失的一幹二淨，隻剩下一盞油燈還在倔強的貢獻著一點微光。

    隻是與方才那填充了整個房間的熒光相比，這點燭光又怎能與之爭輝呢。

    確認好貨的品質後，虞戈這才朝鬼手匠人道謝：“前輩，多謝您出手相助。”

    “不礙得，不礙得。”老人原地擺了擺手，“你隻需要記住，你欠我一個人情，以後是需要還的。”

    “放心，晚輩這點信譽還是有的。”虞戈嘴角泛起一抹苦笑，說實話，他也不知自己能不能活過初七，“對了前輩，今日我沒帶銀錢，這錢日後一定給您補上。”

    “不急不急。”老人回到床邊坐好，翹著二郎腿，端起那塊招牌仔細打量，“以後，會有人去找你收錢的。”

    虞戈總感覺，今天的鬼手匠人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哪裏不對。

    之前見鬼手匠人，虞戈總感覺對方是風中燭、雨裏燈，靠著煙鍋吊著那最後一口氣。

    而現在，對方反而多了幾分精神，有種回光返照的感覺，帶著幾分豁然。

    隻是，那本應在黑暗中閃爍著光彩的眼睛，此時變得黯然無光，就仿佛其表麵蒙上了一層薄薄的灰塵。

    虞戈也沒多想，他時間緊湊，更不能在此處待得太久。

    他將那木盒揣進懷中，顯得鼓鼓的，隨後朝著老人拱了拱手：“晚輩還有事，就不多叨擾了。”

    “走吧，走吧。”老人沒有抬頭，隻是朝他揮了揮手，催促道：“快些上路，快些上路罷！”

    對方說話怪怪的，聽的虞戈心裏發毛，他不在停留，心裏隻想著快些離開這個鬼地方。

    剛出門不久，迎麵就撞上了那黑袍，後者指了指船的那頭，說：“我來送你，上路。”

    虞戈嘴角撇了撇，沒敢多說什麽，一言不發，低著腦袋跟著黑袍。

    走到一半，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聲音，很熟悉，似吆喝，又似某種戲腔。

    是鬼手匠人的聲音，間隔太遠，虞戈聽不聽對方唱的什麽。

    隻是其聲調淒涼哀怨，雖不明其意，卻令聞者感同身受，莫名傷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