茳澈嘴巴裏還有食物沒來得及下咽，一聽女帝正對他說話呢，連忙一口咽了下去，又伸手胡亂的敲了敲胸口。

    他離開席位，整個人圓滾滾的，趴在地上麵朝女帝，身子有些發抖，含糊不清的回應：“兒臣…不辛苦！”

    見狀，女帝突然歎了口。

    注意到女帝的神色，李承恩的臉色頓時有些難看，似乎聯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而右相張博人卻抬起了腦袋，滿是褶皺的臉茫然的看向女帝。

    茳杳也是心頭一緊，壯著膽子暗中打量一眼女帝。不知為何，她忽然發現，此時目視茳澈的女帝，臉上多了幾分愧疚與倦意。

    她也是方才想起，陛下也是一位母親，更是天命之年。這個充滿活在當代的在世傳奇，千古第一女皇，已經老了。

    “十年了，這懲罰夠了。”女帝收回目光，又緩緩看向李承恩，問：“朕若是恢複茳澈儲君之位，李相覺得可否服眾？”

    李承恩麵色一僵，愣了一會，不單是他，所有文武大臣俱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須臾，李承恩晃過神來，連忙應了一聲。

    他站起身，拱手朝著女帝拜了拜，說：“陛下九五之尊，您做的決定，沒有人敢質疑。”

    他說話時語氣很怪，沒有往日的倨傲，似是有些難以啟齒。仿佛這句話說出去，他會丟失很多重要的東西一般。

    李承恩明白，陛下並非是在征求他的意見，而是一種通知，並警告他這事做的過了。

    得到他的回應後，女帝便開始借機向群臣公布，恢複茳澈太子儲君的地位，以及其兒女皇嗣的身份。至於其子嗣具體的封號，還需擇日再議。

    這一晚對於李氏一黨來說，無疑是最黑暗的一刻，但那些老臣，卻看到黑夜盡頭的一絲光亮，那是新的希望。

    然而，無論兩派是喜是悲，他們都忘了，所有的一切，俱是女帝賦予他們的。

    李承恩緩緩低下頭，這場政治博弈中，李氏一黨成了最大的輸家，但保王派也付出了代價。

    恐怕，今夜過後，明日右相張博人便會寫好一紙辭呈，辭官回家安心養老去了。

    雖然茳氏皇族暫時恢複了儲君的地位，但一直以來，庇佑保王派的元老級人物張博人已然默默退出朝局。

    在李承恩看來，他們李家還有機會，當然，這一切都要看女帝的意思。

    他抬頭看向女帝，忽然感到有些想笑，卻又笑不出來，因為他發現了一個跟自己有關的可憐笑話。

    一直以來，他都自詡最為了解陛下，並仰仗這層裙帶關係，苦心經營幾十年，成為權傾朝野的一方重臣。

    李承恩也是剛剛發現，他從未懂過女帝。自己得到的一切，也不過仰仗了女帝的鼻息，是後者賞賜他，且隨時都可以收回的。

    帝王的心思，果然不是臣子能揣摩明白的…

    待女帝安排好諸多事宜，茳澈及其子嗣扣謝聖恩後，七夕夜宴再次熱鬧起來。歌舞喧囂聲傳遍整個皇宮，哪怕是間隔很遠的天牢，也能略聞一二。

    天牢內，虞戈一身囚服，手腳上的鐐銬冰涼，即便過了數個時辰，也未能捂熱。

    聽到遠處傳來若有若無的琴簫聲，虞戈本能抬頭，順著聲音來源張望。

    今夜月明風清，他能想象到七夕夜宴的熱鬧，譬如寶馬雕車滿路芳香，玉壺光轉明月西斜。

    俊男美女打扮的光新亮麗，往來穿梭在席間人群中。而那燈火闌珊處，有一位傾城之姿的女子，她形隻影單，給人一種孤高淡泊的感覺。

    虞戈晃過神來，麵前的一切俱煙消雲散，隻留慘白冰冷的石牆，還有映射一方星月的鐵窗。

    他重重的歎了口氣，竟不是因為自己身陷囹圄，而是感慨不能親眼目睹那樣的美景。

    這時，身旁忽然傳來一陣嘲諷：“虞大人，帶上鐐銬的滋味感覺如何啊？”

    虞戈抽回目光，斜眼看去，沒有回話。

    李玨就在他隔壁的牢房，同樣是一身囚服，隻是他比虞戈看上去更加狼狽。

    “你倒是說句話啊，虞大人。”見他不回應，李玨頓時來了精神，“喲，不開心了嘛，沒事兒，有啥感想說出來，讓本公子開心開心啊！”

    也許是掉了一顆門牙的緣故，他說話有時帶風，有些滑稽。

    “托您的福，我早就在苦牢裏待過了。”虞戈淡然回應一句，又有些好奇的問：“同樣身在天牢，都是要掉腦袋的罪，我看李玨公子倒是看的很開啊。”

    “虞大人，飯可以亂吃，可話不能亂講啊。”李玨笑了笑，伸手摸了摸鐵欄杆，“不知，虞大人有沒有聽過一句俗語。”

    “哦，李玨公子還懂俗語，那虞某必須洗耳恭聽。”虞戈覺得閑來無事，正好能有個人與他說說話。

    不過，他倒是有些驚訝李玨態度的轉變。分明進天牢之前還哭的要死要活的，怎麽眨巴眼的功夫，又搖身一變成了那個囂張跋扈的風流公子呢？

    莫非，他腦子有病，已經人格分裂了…

    李玨看著虞戈，繼續說：“我四舅跟我說過，這窮人沒飯吃很可憐，而富人不吃飯隻是在減肥。”

    “沒太懂。”虞戈搖了搖頭，有些好奇李玨為啥突然說這個。

    李玨卻是朝他笑了笑，笑的很神秘，說：“聽不懂啊，沒關係，一會你就懂了。”

    不一會的功夫，隻聽遠處傳來一陣聒噪，似是有人在跟獄卒商量著什麽。

    隻言片語後，那人小步走來，直奔著李玨的牢房而來。

    虞戈注意到，這是個小黃門，手裏還提著一個食盒子。

    小黃門見到李玨，連忙朝他點頭哈腰，又隔著牢門打開食盒，裏麵全是一些精致的點心。

    “李玨公子，李總司說您受苦了，他在夜宴裏對付應酬，還得一會才能親自過來。”小黃門說話時毫不避諱，仿佛也是專門說給虞戈聽的，“李總司怕您餓了肚子，特意將陛下禦賜的點心盛過來，讓您務必吃一點。”

    “知道了，你下去吧，本公子吃東西不喜歡被人打擾。”李玨拿起一塊桂花糕，放在手裏端詳半天也沒吃下去，似是在故意炫耀。

    虞戈這才搞清狀況，李玨應該是收到了這位李總司的保證，肯定會救他於水火，所以性情突然轉變。

    等那小黃門走後，李玨得意洋洋的看著虞戈，說：“哎喲，這桂花糕光是看著就很好吃。

    怎樣虞大人，你若是跪下來求求我，我就丟一個給你，讓你也沾沾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