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虞戈的語氣也略顯沉重：“既然您有能力送我這平庸之輩逆穿時間亂流，那您應該也有能力送自己出去才對。

    若您把機會轉贈我這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晚輩也替您感到惋惜，您可是天元境啊…”

    “是啊，天元境。”老人不住長歎一口氣，又擺了擺手道：“縱入天元，又有何用，蒼茫一生老無所依，我要這一身的修為作甚…不要也罷，不要也罷！”

    虞戈還想多說點什麽，卻又不知從何開口，因為就私心而論，顯然他也不想放過這樣的機會，畢竟他也是凡人，一個有私心的人。

    見虞戈麵露掙紮之色，老人又說：“行了，小子，實話跟你講吧。

    老夫雖有能力送你逆穿時間亂流，卻沒有能力送自己還陽，老夫的肉身已毀，這是其一，其二則是…”

    話沒說完，老人便陷入了沉默，虞戈輕聲追問：“前輩，其二是因為什麽？”

    老人晃過神來，無奈歎氣道：“一名力士的力氣再大，也永遠無法舉起他自己…老夫縱有改一方天地的能力，卻也不能自渡…”

    “就連天元境修行者，也有辦不到的事…”虞戈吃驚地道。

    “小子，你還年輕，或許以後你便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事，就連聖人也會無能為力。”老人深深地看了虞戈一眼，心想：譬如你小子與茳杳之間的愛…

    “行了，多說無益，你我也是有緣一場，且記住我之前對你說過的話。”話音剛落，老人豁然起身，手腕翻轉，魚竿也隨著他手腕而抖動，瞬間攪亂了平靜湖麵，掀起道道波浪。

    波浪一層勝過一層，轉眼之間已演變成滔天巨浪，又收束成一道恐怖的龍卷，正隨著老人魚竿所指的方向，一步步調轉龍頭，最後猛然撲向虞戈。

    一切發生的太快，根本沒有給虞戈反應的時間，倉促之下，他隻能遵從本能側過頭去，兩手還未來得及護在胸前，耳邊便聽轟的一聲，水浪已將他整個人湮沒。

    巨大的衝擊力，幾乎讓虞戈暈厥過去，可半暈半醒之間，虞戈又聽到一個聲音，穿過重重水幕，鑽入他的耳朵。

    “逆轉陰陽本就有失天理，這一路注定會是艱難險阻，你設記住，不論發生什麽事都不要回頭看，一但回頭，就前功盡棄了！”

    是老人的聲音，虞戈艱難的睜開雙眼，隔著千重湧動的水流，隱約可以還能看見老人仍站在岸邊，而他麵前的湖卻已然幹涸。

    下一刻，老人眼中乍現一抹精芒，他反手甩開魚竿，那杆看似普通的魚竿隨著他的手向後方劃出一道弧度，最後顫抖著指向世界邊緣的紫霧。

    刹那間，雲開霧散，從紫霧中裂開一道口子，充斥在時間亂流裏的淩厲的風也爭先恐後的湧進來。

    “去！”老人咬牙喝出這一個字，聲音嘶啞，顯然是用了全力，卻不失鏗鏘。

    隨後，那禁錮虞戈的水浪龍卷仿佛受到了某種牽引，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所推動，蓋過了從裂縫中擠進來的風勢，裹挾著虞戈從那迷霧的夾縫中衝了出去！

    龍卷帶著虞戈離開後，老人似是用光了全身的力氣一般，身子一個趔趄，頹然坐地。

    那根魚竿也驟然碎成數截，散落在地上，化作道道紫色星屑，隨風散了個幹幹淨淨。

    身前世界邊緣的那道裂縫還在，淩厲有形的風似萬把尖刀從夾縫中穿過，漸漸的縫隙愈來愈大，而老人卻沒有想要將他重新閉合的意思，或者說，他已經沒有能力這樣做了。

    滾滾寒意即將冰凍一切，在那淩厲如刀的風浪吹開迷霧，切碎整個世界之前，老人盤膝而坐，盡量使自己看起來顯得體麵。

    老人一手創建的庇護所，瞬間被寒風所侵吞，風吹飛了老人頭頂的蓑帽，吹開他花白的發髻，直至白霜爬上他的胡子與眉頭，那雙老眼也漸漸黯然失色。

    最後，整個庇護所盡被寒風撕碎，又在時間亂流中被打磨成小到肉眼不可見的微粒，直至此時，恍惚之間似乎還留有一聲長歎，於一眼看不到盡頭的世間亂流中徘徊，最後一同湮滅。

    “這是你的命理，也是老夫的最終命數…”

    冷…刺骨的冷包裹了虞戈，他幾度欲睜開眼睛，可睜眼隻見重重黑暗，若非還能感覺到自己仍置身水幕之中，他甚至以為自己是不是有點回到了最開始蘇醒的那個虛無世界。

    耳邊隱有水流激蕩，亦有風聲切割水幕的聲音，虞戈很想知道他現在到底在哪裏。

    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極為熟悉的聲音，說來也怪，虞戈分明聽的非常清楚，可就是想不起來這究竟是誰的聲音。

    這聲音仿佛具有某種魔力，讓他迫切的想要回頭去看，就在他剛要回頭觀望時，心裏卻突然想起老人對他的囑咐，急忙打消了這個危險的念頭。

    不能回頭，一但回頭，就前功盡棄了！

    虞戈頓時清醒了不少，反複在心中默念著這句話，並隱約意識到，這逆穿時間亂流當真如老人所說那般定會碰上艱難險阻，想必方才那道聲音便是其中一道難坎兒。

    與此同時，漸漸清醒的虞戈也意識到，他此時仍被重重水幕裹挾，在朝著前方高速移動。

    想來，這個方向便是通往時間亂流入口的方向，也就是老人之前一直提到過的那扇門。

    虞戈打量一眼麵前的水幕，可以明顯的觀察到，頂在最前的水幕正被迎麵而來的狂風拍打著，不時可以瞅見一些晶瑩的水珠向兩旁散落。

    這水浪龍卷就是老人保護虞戈逆穿時間亂流的手段，結合老人之前說過的話，虞戈已經猜到這由半片湖水組成的水浪，即是老人的畢生修為！

    加之虞戈觀察，那重重水幕還很厚實，想必即便時間亂流裏的風再怎麽淩厲，也傷不到虞戈分毫。

    一念及此，他總算安心下來，同時也非常慶幸自己現在隻是靈魂狀態，若非如此，長時間被這水浪裹挾，恐怕虞戈早就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