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村口，卻聽鑼鼓喧天，是戲曲開場的聲音。

    “難道鬼還看戲？”

    我與白無常相視一笑。

    鑼鼓聲漸輕，絲竹管弦聲又起，女旦鏗鏘有力的唱聲傳來。

    “是穆桂英掛帥！”

    白無常聽得入迷，腦袋也跟著節奏微微搖晃起來。

    我隻聽見一陣咿咿呀呀，啥也沒有聽懂。

    “你們也是來看戲的吧，今天的戲班子來頭可大了！”

    剛到村口，鬆枝做的迎賓門後麵走出一個身材五短的青年男人，咧嘴對著我們憨笑。

    “噢！”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側目看了一眼迎賓門上的紅幅，上書——羅氏五修族係譜。

    看到這裏，我就明白一些了，以往有些氏族修族譜的時候，都會請戲班唱三天大戲。

    “對，來看戲的！”

    白無常早搶先一步搭上話了，說著就朝村裏走去。

    青年人在前麵帶路，這時我才發現，他腦後掛著一根金錢鼠尾，腰間別著一根竹煙鬥，原來是清朝年間的人。

    白無常拉了拉我的衣角，朝那人的腳下指去，卻見那人踮著腳尖，足不沾塵，是鬼魂無疑。

    “鬼魂怎麽跟實體一樣，聞所未聞啊！”

    我對著白無常小聲說道。

    “呀，可千萬別說鬼，老太爺可忌諱這些玩意兒了！”

    白無常還未開口，那人卻回過頭來，略帶驚恐地說道。

    “死東西，耳朵還蠻靈的嗎！”

    我暗罵一聲，這下聽不見了吧。

    “我這兄弟不會說話，別在意！不說了，不說了。”

    白無常連忙笑著打圓場。

    那人嗬嗬一笑，繼續帶路。

    到了戲場，青年人笑嗬嗬地盯了會兒戲台，嗒吧兩口煙，又去村口做迎賓去了。

    戲台搭在村子中央，場內坐滿了人，座位按輩分排著，長輩在前排。

    邊場坐著一些外村人和一些買小吃雜貨的商販，但他們的注意力不在生意上，都咧嘴看著戲台，跟著喝彩。

    幾個頑童在場邊追來追去，嬉鬧著，對看戲沒有一點興趣。

    場內還有幾個空位，我跟白無常找了兩個相鄰的桌子坐下。

    村民都在認真看著戲，誰也沒有注意到我們。

    桌子上還放著一碟沒有動過的瓜子和一壺茶，這茶還是熱的，倒是勾起了我幾分好奇。

    “別動！幻像一觸即破！”

    我剛想去摸茶壺，白無常連忙輕聲阻止。

    我悻悻地縮回手，朝周圍打量一翻，隻見戲場右邊有一棵矮胖的香樟樹。

    樹幹不是很高，卻有四人合抱粗細，尤其是那個一蓬枝葉，生得如同一把大傘，蓋住了數十個見方。

    “到處瞟什麽？跟一個賊似的！快看戲！”

    白無常目不轉睛地盯著戲台。

    我配合地看了一眼，口水差點流出來，台上的那個穆桂英太驚豔了！

    彼時正在大破天門陣，曼妙的身段在四個小兵間翻騰，手裏花槍舞得密不透風，眉眼間英氣與柔情齊放，真乃傾國傾城！

    “這就看呆了？”

    白無常醋意滿滿。

    “哪有！也就那樣，我是覺得功夫不錯！”

    我咽了一口口水，違心的說道。

    白無常哼了一聲，不再理會我，輕喝一聲“不看了”，起身就要走。

    “大小姐，這時候就別添亂了，她一個凡夫俗子，怎能跟你相比呢！”

    我拉住白無常，有些無奈地說道。

    “真的？”

    白無常由怒轉笑，偏頭看著我。

    “真的，不信你看，就她那……”

    我說著朝台上女子指去，剛好與她目光相撞。

    台上女子擺一個立馬挺槍的動作，台下掌聲雷動。

    女子的目光並沒有移開，也沒有因為台下觀眾的喝彩而欣喜，而是冷冷地盯著我，泛起一絲陰笑。

    我被女子的笑容嚇了一個激靈，本能地後退一步，避開她的視線。

    “怎麽啦？”

    白無常也察覺到我的異樣，輕聲問道。

    “沒……沒有……那個唱戲的……”

    我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殺呀呀呀……”

    台上穆桂英又是一聲長調，台下齊聲驚呼，台上將士氣勢如虹。

    “你們是外鄉人吧！”

    我正詫異間，跟前突然出現六七歲的一個女孩，仰頭看著我說道。

    “……”

    我又是一驚，微張著嘴，不知道該說什麽。

    女孩同樣是鬼魂，能主動跟我說話，就說明我們暴露了。

    “這個小鬼是餓死的！”

    白無常壓低了聲音說道。

    我再細看這女孩一眼，果然皮包骨，臉色蒼白，嘴唇幹裂，明顯餓了好多時日。

    “要殺人了，跟我走吧！”

    女孩說著，麵無表情地低下頭去，飄向那棵巨大的香樟。

    “快走！用鬼氣掩蓋氣息！”

    我還沒來弄清狀況，白無常驚呼一聲，拉著我就跑。

    回頭看時，穆桂英眼裏殺氣騰騰，手中花槍朝台下的一個老頭射去。

    從座位來看，這個老頭的地位並不低，輩分也是頭一號的。

    老頭還在跟著鼓掌，花槍已經穿透他的咽喉，將他釘在椅子上。

    台下一陣驚呼，瞬間炸鍋，有些人再奔跑，有些人操起了板凳，朝台上衝去。

    台上戲子拿著武器護住花旦，和衝上來的村民打作一團。

    我們跟女孩趁亂跑到香樟樹下，女孩順著樹幹輕輕飄了上去，我們也跟著爬了上去。

    女孩的每一個動作，似乎都在複製生前的行為，我也分不清她到底是有意識還是無意識。

    女孩順著樹幹爬得老高，我們則在一處樹葉稀疏的地方停了下來。

    透過樹葉的縫隙，戲場的打鬥看得十分清楚。

    花旦並不害怕，早已衝進人堆，拔下背上的靠旗，用旗杆上的槍頭一陣戳刺，又有不少人倒了下去，其中不乏青壯年。

    這個戲班的人練的並不是花拳繡腿，鄉民完全不是對手。

    那些逃跑的也被幾個武生追上，一刀一個，全部砍翻在地。

    觀看戲場的情況時，我已撚了指訣，不時瞟一眼上方，這個女孩是敵是友還不知道，還是防備的好。

    村民很快便被戲班的人殺光，連孩童都沒放過，這幫人真的是窮凶極惡。

    我不禁怒火中燒，死死地捏著樹幹，指甲全部嵌進樹皮。

    “別動氣，他們都死了，這隻是幻像。”

    白無常小聲安慰我道。

    “等弄清楚了情況，我一定要讓這些惡鬼魂飛魄散！”

    我咬牙說道。

    “他們是壞人，老太爺爺他們也該死！”

    女孩用她陰冷的聲音說道。

    聽完女孩的話，我後背一陣發涼，真不敢相信，一個小鬼能說出這樣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