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爪子很髒，你不去醫院處理一下嗎？”

    司機語氣漠然的說道，雖然是在關心，可卻令羅然很不舒服。

    就好像，隻是一句客套。

    “不用了，我現在有事，要先去市中心！”

    羅然交代了一句，便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的景色。

    ——其實現在也沒有什麽景色了，因為一路行來，本應該開著的路燈都是黑的。

    就連紅綠燈，都是黑的。

    而且，車子裏有一股濃鬱的消毒水味道，似乎是醫院重症監護室一般，刺激的羅然頭暈腦脹，十分的不適。

    “這到底是發生什麽了？”

    羅然心底很疑惑，有心想要問旁邊的司機，可是卻忍住了沒有開口。

    因為他發現這個司機有點不正常，具體是哪裏不正常，他也說不上來，就是一種直覺。

    不過，羅然沒有說話，司機在沉默一陣之後卻是先開口了。

    “你知道嗎？其實我不是本地的。”

    “嗯。”

    羅然點了點頭，看了一眼車子前麵的出租車司機身份牌，那上麵的照片似乎是很久了，有一些模糊，似乎是一個中年男人，倒是那上麵的名字，羅然看的清楚——

    劉遠。

    “你是不是本地的？”

    劉遠接著問道，似乎是想跟羅然找一些話題來聊。

    “不是。”

    羅然回答道，言辭簡單，沒有多說。

    “嗬嗬，我看出來了，你跟這座城市格格不入。”

    劉遠笑了一聲，羅然側眼看去，發現他的表情並沒有任何變化。

    “不對，應該說，我們都和這座城市格格不入。”

    劉遠沒有在意羅然的目光，隻是一邊開車，一邊自顧自的說道：

    “我老家是北林市的，一個小縣城的人，以前我一直以為，人的眼光應該放遠一些，站得高才能看得遠，所以，高中畢業，我就來到了這座城市。”

    “嗯。”

    羅然鼻子裏發出了一道聲音，沒有過多地回應。

    實在是車子裏的消毒水味道太濃了，他以前在醫院工作的時候還能習慣，現在離開醫院以後本能的對這種味道產生抵觸的情緒。

    而且，左手掌心上的傷口似乎有些嚴重，流了太多的血，導致羅然頭腦發暈，好像是產生了缺血反應。

    “從一開始，我的目標就是在這座城市買一套房，不用太大，一百平米就夠了，然後再買一輛車，十萬左右的就行，我以為，隻要我足夠努力，就可以實現這個很普通的夢想，所以，這十年來，我一直都在辛辛苦苦的掙錢。”

    司機沒有在意羅然的態度，似是隻想找一個人傾訴心事，所以便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十年如一日，我每天都不敢多花錢，早上吃兩個饅頭，中午吃一份快餐，晚上吃一盒泡麵，就為了，多攢點錢。”

    “我本來已經快要成功了，就算是一個白癡，十年的時間應該也能攢到不少錢了吧？更何況，我有本事，除了會開車，還會當修理工，粉刷匠，但凡是能掙錢的，我都會。所以這十年下來，當我某一天突然想起要買房買車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已經攢了三十萬了。”

    說到這裏，司機停頓了一下，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仿佛，在壓製著心底的情緒一般。

    “三十萬雖然不多，可是已經足夠首付和買車了。”

    羅然強自壓下對那股消毒水的反胃和流血過多產生的不適，提了一句，因為他怕這個司機突然做出什麽失去理智的事情。

    畢竟，現在已經上車了。

    羅然可不想發生什麽意外。

    “是啊，三十萬雖然不多，但卻是我用十年時間攢起來的。”

    得到了羅然的回應，司機似乎是冷靜了一些，繼續麵無表情的說道：

    “每每想到我這十年過的日子，我就為自己感到難過，也為自己感到自豪。因為我真的成功了，我用自己的堅持，換取了融入這座城市的機會，我的父母，家人，都為我感到高興，他們跟街坊鄰居提起我的時候，都把我說成家裏最有出息的人！”

    話語一頓，司機又開始劇烈的呼吸起來，握住方向盤的手指都開始發白。

    “恭喜，你已經成功了，我還在奮鬥的路上。”

    羅然雖然頭暈腦脹，但是一直在注意著司機的反應，此時急忙說了一句。

    雖然這兩年他沒有參與工作，一直宅在家裏寫網絡小說，但是羅然十分清楚，要想讓一個失去理智的人冷靜下來，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獲得成功感。

    很顯然，羅然的方法奏效了。

    司機再一次冷靜下來，自顧自的說道：

    “你說得對，我已經成功了，本來應該高興啊，可是，為什麽，我高興不起來呢？”

    “為什麽？”

    羅然問道，車窗外一片黑暗，他也不知道現在到了哪裏，隻能跟這個司機說話，免得出現什麽更加不好的事情。

    “你知道嗎，我現在最後悔的事，就是那天晚上沒有按時睡覺，而是從床上爬起來，去開晚點的加班車。”

    司機答非所問的說道。

    “發生什麽了嗎？”

    羅然問道，隱隱感覺到有一些不妙。

    “嗬嗬，我以前一直以為，電視裏那些訛人的事情，不是虛假的，就是離我太遠，可是，我現在才知道，原來這種事情真的會發生。”

    司機扯著嘴皮子笑了一聲，在這逼仄的車子裏，顯得陰森而有恐怖。

    “你被人訛了？”

    羅然坐直了身子，手放在車門把上，問道。

    “是啊，可能是我太土鱉了吧，終究是來自小地方的人，哪怕在這座城市呆了十年，也理解不了這座城市的社會規則。”

    司機回答道，語氣中帶著自嘲，還有一絲濃烈的怨恨。

    “不過，我也不虧。”

    羅然渾身緊繃起來，看了一眼旁邊的後視鏡，忽然覺得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左手用力的握成了拳頭，鮮血蹦出了紙巾，劇烈的疼痛才讓他忍住了沒有發出聲音，而是語氣平靜的說道：

    “大哥，有些事情，或許你可以有很多種解決方式，隻不過，你是局內人，看不清狀況。不過在我看來，這個社會，就算再怎麽殘酷，三十萬，應該還抵不上一條人命吧？”

    “嘟嘟！”

    出租車猛地在路上停了下來，司機緩緩轉過腦袋，麵無表情的看著羅然，那雙眼睛因為充血變得十分滲人，一字一句的說道：

    “你知道我殺人了？”

    羅然握緊了門把手，迎視著司機那滲人的眼神，忽然忍不住一笑的說道：

    “我本來是不知道的，但是她可能沒有死透，所以現在我知道了。”

    “你什麽意思？”

    司機聽到羅然的回答，喉頭也是滾動了一下，僵硬的轉動著自己的脖子，看向車子後座，瞳孔立刻便猛地收縮起來。

    因為，在車子後座，一個穿著紫色連衣裙，身材高挑，看上去大概二十七八歲的女人，此時正坐在位置上，雙手捂著自己的脖子，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麽。

    “啪嗒、啪嗒、啪嗒……”

    一縷縷鮮血，順著那雙纖細的手掌，將椅子都給染成了殷紅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