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石牛晨霧 第27章 書院和老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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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開拎著一隻兔子,很肥碩的兔子,就是運氣不太好,竟然被他不入流的飛蝗石給打死了,如今已被剝皮處理幹淨。

    出了醫館,沿著小路往東南方向走上幾分鍾就到虞子村頭,迎麵就可以看到處於整個村子東南角的書院,他前兩天走過一次。

    繞到對著石牛河的而開的正門處,陳開抬起頭,看到正門上掛了一塊匾額,上書“正蒙書院”四字,牌匾的邊角上有明顯被風雨侵蝕的痕跡,昭示著這匾額並不是上好的木材,唯有上麵的字跡透出一股龐然大氣。

    書院的前院由幾麵矮牆圍成,勉強算是個兩近的院子,土木牆覆青石板頂,這個時代鄉村常見的建築形式。

    “蒙以養正,說的是我們應從小接受教育,走向正確的方向。那麽為何要養正?這是因為人和萬物皆是由氣所化,人的本然之性,即天地之性,無善無不善,隻是由於後天環境的蔽障,阻塞而有不善。為了使人為善,就必須通過教育、學習、變化氣質,返本為善,從而成為有道德的人……”

    平和中帶著威嚴的聲音傳來,陳開站在牆外,看著院內的情形。

    因為春日暖陽,戶外十分舒服,今天的課堂被放在院子裏,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學生席地而坐,不過看來最大的也就十來歲。

    可以想到,村子裏人們的眼光還盯在溫飽之上,稍大一點的孩子應該都已經隨著父母謀生了,隻有這些小家夥,幹不了什麽活,在家又沒事的才被送來學堂,就這應該也是得益於先生便宜。

    穿過及胸高的土坯院牆,可以看見那姓張的先生正在授課,老先生高而瘦,洗的發白的青色文士袍子掛在身上直晃蕩,斑駁的頭發挽了個類似於道士的發髻,一根木簪斜斜地插著,麵頰清瘦,卻不顯落魄之色,反而有一種依然自得的豁達。

    陳開愣愣地看著這一幕,恍惚間他的目光穿越時空,看到了他小時候的家,一個隻有十幾個孩子和一個老院長的孤兒院,看著老院長清苦的模樣,他也曾立誌,要讓老院長和小夥伴們過上好日子,要讓那個世界變得更美好。為此他在社會愛心人士的資助下開始上學,但一切都沒來的及。

    老院長離世,沒來得及奉養;

    事業太忙,小夥伴沒來的親近

    曾經美好的初心,也在複雜的社會中消磨殆盡。

    最終,他變成了自己曾經討厭的樣子,他的心開始煩躁,直到他遇見了她,他感覺命運之神對他實在是不錯,他與她一起,開始靜下心來,開始幫助曾經的小夥伴,開始動用自己的力量,去做有益於社會弱勢群體的事情,他的心開始安寧,開始愉悅。

    想到這些,他猛然清醒過來,必須要回去!

    情緒平靜下來的陳開覺得自己應該沒有來錯,在交通並不發達的年代,走南闖北的人物並不多見,整個村子這一片,見識最廣的,除了師父,應該就隻有這個人了,村子裏的人大多覺得他是一個落魄秀才,但陳開並不這麽認為,因為小師弟告訴他“先生有兩大房子的書”。

    陳開打量那先生的時候,那先生也注意到了他,講完一段後,便讓孩子們在沙地上練習寫字,自己向後院走去,並招手示意陳開跟上。

    路過前堂時,有孩子側眼瞄著陳開手裏的兔子眨巴眼睛,陳開向小師弟笑了笑,便跟著老先生進了後院,陳開遞上兔子,老先生自然地接過,一邊將已經剝洗幹淨,稍稍醃製的兔子掛向屋簷下的掛鉤,一邊問道

    “你就是凡郎中新收的學徒吧,看你行為舉止,家教甚篤,不知為何當了學徒。到我這兒來想必也不是為了進學,有什麽事情就直說吧。”

    “小子陳開,倒不是想進學,隻是聽聞先生見識廣博,藏書頗豐,想在醫館學醫之餘,在先生這裏借書一閱,另外小子對各地風物也比較感興趣,希望閑暇之餘,能聽先生講一些。”

    “是個上進的好苗子,既如此,那你可以每日黃昏前後過來,書呢,就在左邊廂房,你自己去看,有些是孤本,千萬不可弄壞了。”老人倒是十分慷慨大氣。

    “多謝老先生了,我一定注意”

    當下張厚德去前院考教學生今日學問,讓陳開留在了後院自己找書。

    老先生確實有兩大屋子的藏書,這讓陳開感到很高興,隻是沒有目錄檢索讓他比較迷茫,並且這個時候的書名並不像後世那麽直白,很多書,光看書名根本不知道寫的是什麽,必須簡略閱讀一番才能搞清楚是不是自己需要的。

    也許是借助身體的潛存記憶,能夠較好的書寫和理解這個時代的文字,加上多出近三十年的先進知識文明,讓陳開的閱讀理解不至於十分艱難,但直至學書院放課,他也沒有找出自己想要的,或者說對自己太有用東西,隻好帶了兩本關於大夏曆史方麵的書向老先生告辭。

    晚飯時,當凡進看到陳開帶回來兩本書時,也是微微一愣,不過倒也沒有多說什麽,師娘倒是讚許地誇了他幾句,並要求平安要多向師兄學習,頓時小師弟的臉色便苦了起來,歲正是貪玩好動的時候,如何會喜歡安靜地坐著學習。

    飯後,陳開望了望懸在山頭的夕陽,向師父師母知會一聲,便再次向學堂走去,隻是這一次,小師弟卻不願意跟著他了,拿著自己的弓箭去找同齡的夥伴玩耍。

    陳開來的時候,老先生正坐在後院的廊架下,旁邊的石台上放了一壺茶,看到他來,也隻是示意性地點了點頭。

    陳開拱拱手,在一旁坐下,自己往麵前的空杯子斟了一杯茶,“老先生好雅興,村子裏的人都說先生是落魄文士,逃難過來的,我卻看著怎麽也不像”

    “倒是個小機靈鬼,那你說說,我像什麽來頭。”

    幸好天色較晚,沒人看的出陳開變黑的臉,不過想想,就算以前世的年齡,自己在老先生麵前,也是個晚輩,對那個“小機靈鬼”的稱呼便也釋然了。

    “我看你這老頭沒準是偷看人家閨女洗澡,被人攆的沒地方跑,躲到這窮鄉僻壤來避禍了。”陳開看著老人不像是那些古板學究,便開起了玩笑。

    “哈哈哈,老夫已是知天命之的歲壽,要是還有這等精力,怎麽也要大肆宣揚,如何會跑,哈哈,得了,你小子看似簡簡單單,卻處處透著詭異,年級不大,心思不小,家世不差,卻跑來當學徒,出身不低,卻對一群孩子麵露悲憫,甚至敢對我一書院先生開玩笑,不過倒也有趣。”

    “那行,咱也不饒彎彎了,老頭你是誰,我不問,我是誰,也不能告訴你,想必您老一個人呆在這裏也無聊,我們就當交個朋友。”

    老先生盯著陳開“你敢跟一個避難人交朋友?你就不怕我對手尋來以後,解決我的時候順便把你也解決掉?”

    “這有什麽不敢,男子漢大丈夫意氣相投,成為朋友,你那仇家不尋來則罷了,一旦他敢尋來,我一定…”陳開頓了一下,看著明顯露出感動神色的老頭,接著道“不會管你的”

    說完便自顧自地哈哈大笑起來,夜色下,沒人看到陳開濕潤的眼角。

    來到這個世界這麽久,他第一次十分開懷,也許是因為這個學堂的情形,有些像曾經的那個孤兒院,而這個老頭子,可不就是那個老是被他們氣得不輕,卻又樂此不疲的院長麽,所以他才敢打趣。

    “老頭,看你好像有幾下子,為什麽不去教大家族的俊傑,卻在這裏教一群最底層、也最沒有前途的窮小子,到了一定年齡,他們的父母沒有能力、也不會讓他們繼續讀書的”

    “聖人曾言,有教無類,富人家的孩子與窮人家的孩子在我看來,並沒有什麽區別,我之所以留在這裏,是因為清淨,另外我在這裏,也主要是在整理學問,教他們也隻是順手為之。”

    頓了頓,老先生繼續說道,“筆墨紙硯,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東西,民生維堅,不知何世可實現先賢所謂的大同,天下稚童皆有所學!”

    “老頭你還挺悲天憫人的,但既然民生維艱,你何不先教他們一些與生活有益的知識?”

    “讀得聖賢書,識得情理法,隻要帝王賢明,官吏清正廉潔,他們將來就算安心事農,也可以吃飽穿暖,難道不算與生活有益?”

    “額!我是說當下,比如說狗子吧,就是苟有財,現在商業還算繁榮,比如說我們教他算術,他學好了就可以去店鋪當夥計,這樣就能有收入,然後將來他的孩子就能讀的起書,如果學的更好,通過兩代家世的累積,就基本不會出現餓肚子的情況了?”

    “哼,商人不事生產,鑽營牟利,豈會是長久之道”

    “雖然國朝如今重士,但若我們隻教苟有財聖人之道,不出三五年,他就得跟村子裏大多青壯一樣,靠一身力氣去打獵,到時候別說有財,有的吃就不錯了”

    “哎,門閥可惡,大族攜裹政權,不然孩子們若有恒心,學成之後尚有從政一途,哼!”老頭說道氣氛時,竟一掌拍在石桌上,桌子倒沒事,但從臉色可以看出,這手恐怕不好受,但卻偏偏不得不忍著疼維持那副裝逼的樣子,讓陳開悄悄樂的不行。

    沒想到老人性子挺火,陳開連忙勸說幾句,又隨便聊了一陣,兩個不同時代的靈魂,實在是難以互相理解,陳開隻能結束這樣無效的溝通,進屋點了油燈,開始找書,中午不方便打擾老頭子工作,這會便不客氣,直接問道

    “老頭你這裏有沒有記錄江湖逸聞的書籍?或者你會不會武功,知不知道江湖事?知道的話給我講講唄”

    “滾!煌煌聖人之言不讀,看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哎,老頭,看來我不得不給你透露一點情況,我們家是不出世的武學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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