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江海暗流 第73章 一發動天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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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府後宅,對外已經是家主的吳士誠,正在恭謹地向父親吳用極請示如何應對當下局麵。
三年前,刀聖靜極思動,強橫出世,要在他們碗裏分一杯羹,不甘輕易退讓,吳家說動了雲家、蘇家,並將消息透露給天外樓,決定出手一試刀聖的力量。
本以為無論成敗,至少能讓剛剛無惑圓滿的禦風攬月兩位供奉見識一下,有所增益,然而石牛灣一戰之後,其他幾家不知道什麽情況,禦風攬月心境大受打擊,境界不進反跌,就連一起跟著去見世麵的吳立,也陷入心障,性情大變。
這是外人不知道的內幕。
“唉!”想起這些事來,吳家老祖宗吳用極輕歎一口氣,說道“且隨他去吧!”
“孩兒不明白。”
“不隨他去,你能怎麽樣?吳家不是以武立家,何況就算是以武立家,就能對付的了刀聖了?”
“那如果他從北地順利歸來,我們該如何應對?您老人家有所不知,凡塵商號雖然沒有從吳家賺走多少銀子,但其如日中天的勢頭,吸走的可是本屬於吳家的人望。以前,提及江南東路,誰都會第一個想到我吳家,但是在過幾年,恐怕都要先想到刀聖和他們的凡塵商號了。”
“那你想怎麽樣?”
“孩兒以為,三年前,不光我們沒想到他們能把生意做到這個地步,其他幾家也沒想到,所以都想看我們吳家笑話,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帶點腦子的都能看出來,凡塵商號已經不是一家一族可以相抗的,我們應該串聯雲、蘇兩家,已及北邊黃、盧…幾家,一起壓製留白居,他刀聖就算僥幸戰勝馬空拳歸來,難道還敢殺了這半邊天下!”
“你如果就得沒問題,那就且去做吧。”
“是,孩兒這就去安排!”
吳用極麵無表情,但是吳士誠已經習慣了父親這個樣子,他並不奢望能從父親嘴裏聽到褒揚誇讚的話,隻要他支持自己的決定就好。
吳士誠走後,一位老者從角落走近,年齡看起來要比吳用極還大,但是精神卻比吳用極好很多。
“你既然不讚同,為什麽不阻止?”二人自少年相隨,幾十年下來,早已是亦仆亦友,所以說話也很直接。
“他不開悟,我若阻止,隻會讓他心生逆反。”
“那你為何不肯點撥一下?”
“你是習武的,你應該明白,很多東西,隻能靠自己去悟。”
“這倒確實!”
吳用極情緒低糜“他們這一代,在安逸的世道裏長大,經曆太少,眼光終究太淺,總以為國朝新立,海內升平,便是乾坤已定。”
“難道不是嗎?其實我也不太明白你為什麽總是這麽憂患,夏家雖然未能一統寰宇,但根基已定,百十年內也看不到破國的可能。”
“我也隻希望那些不好的預感是錯的,但是你要知道,武靖王夫婦能被刺,那麽吳家就能被滅門。這幾年的事情有點多,原西之亂、崔闞發瘋、武人勢起、輯凶司專橫這一件接一件,看似簡單的事情,背後都籠罩著層層疑雲,而今刀聖要挑戰神拳,更是亂上添亂!”
“照這麽說,你我怕是無法安享晚年了。”稀鬆的語氣說出不平常的話,好像已經沒有什麽事值得他動容。
“能怎麽樣呢,傳話下去吧,核心的人和產業不要摻和與凡塵商號的事情。”
老仆輕輕點頭離開。
“希望你們這一茬能盡快長大,為吳家遮風擋雨!”
吳用極看著院內新種的,已經開始發芽的梧桐,如是說道。
…
同一時間的原西,還絲毫看不到春的氣息。
西王府的書房裏,燒著爐火,陳子容身披薄裘,正在翻閱賬簿,青桃趴在一邊,無聊地撥弄著懸架上掛著的幾隻毛筆,看著它們晃來晃去。
“郡主殿下,好無聊啊,要不然我們也去望山看世子殿下的師父打北旗那個馬老頭吧?”
“瞎說,我們又不是什麽江湖人,去湊什麽熱鬧。”
“可是每天看這些真的很無聊嘛,我知道殿下你也是不喜歡的。”
陳子容停了一下,這話隻有天真的青桃會說出來,也隻有是‘不懂事’青桃說出來,才不至於太過觸動她的心情,所以她很快笑著教訓道“等你長大就知道了,事情哪有不喜歡就不去做的。對了,錢定方送回來的那些東西整理的怎麽樣了?”
“人家早都放好了,錢先生本來就歸類好的。”
“既然無事,你去將瑩兒找來,一起開始學習算學科的內容吧。”
“啊?!”
“啊什麽啊,趕快去。”陳子容沒好氣白了青桃一眼。
“哦~”青桃皺著臉,抬起腳不情願地向外挪去。
“麻溜點,順便先叫錢叔過來一趟。”
“知道啦~”
青桃雖然仗著郡主寵愛,偶爾調皮一些,但做起事來,毫不含糊,錢通很快就來到書房。
“姑娘你找我?”
看到錢通進來,陳子容放下手中的賬本,說道“我聽說各地的檔口都開了盤,壓凡先生勝的是一賠三?”
“差不多,壓凡先生勝的,最保守的都是是一賠三,壓平的,也在一賠二以上,凡先生畢竟初入通象,不像馬空拳,本身就是前輩人物,還已入通象十二年!”知道自家郡主從未沾染過這些東西,錢通耐心地解釋道。
“去年府裏結餘多少?”
“八十三萬兩白銀和兩萬七千兩黃金。”
這是堂堂一個王府一歲的結餘,甚至都不如天外樓三五個一品殺手,一年完成的單額,但陳子容沒有任何懷疑,西王府操持的生意雖大,卻是要負擔原西所有的軍政支出。
“這麽點啊,看來想給凡先生捧個場麵都辦不到。”陳子容情緒有些低,凡進是陳開的師父,與西王府有大恩,以通象挑戰通象這等盛事上,西王府沒有可以到場助威的高手,想以錢財捧點聲勢也做不到。
“姑娘若是有心,我可以讓京城高掌櫃湊個三五百萬,也算聊表心意。”
“不好,原西這麽大一攤子,豈可公帑私用。”聽到要挪用商業上資金,陳子容想也不想地拒絕了。
“無妨,托凡先生饋贈的幾道奇方,這兩年收益已經增加不少,去歲結餘少,也是因為改進鐵窯、籌建書院花費頗多,今年結餘應該會有不少,隻不過是提前預支一點罷了。”
“這樣的話…”陳子容一邊思索,一邊說道“那王府這邊留二十萬白銀作為日常開銷,剩下的都交由高掌櫃,讓他想辦法湊夠五百萬兩白銀,放進四海賭坊。”
壓什麽自然不用說,錢通應下之後,便去安排。
王府雖然有困難,但相比於吳家,這終歸是讓人振奮的好事情,至於其他的各大勢力,更多地是觀望和好奇。
上不了台麵的小勢力,則都是湊個熱鬧,借機狂歡,唯有一處例外,那便是望山匪盜。
望山分南北,北望山是太行餘脈,南望山是南山(秦嶺)餘脈,兩山隔黃河而望
《九州風物鑒·山水卷》雲“此望者,忍離也,盼歸也。漢旗相距,互有進退,然登此山以望者,爾來未斷!何也?漢郎入旗,則漢家婦孺登南望北;旗勇入漢,則旗族婦孺登北望南!故謂之望山。”
這便是望山的由來。
新漢末以來,數十年戰亂,中原大地破家者無數,許多人無奈之下,進入南山和太行山落草,形成山匪無數,可惜戰亂時候,山下也沒有行商、農莊供其劫掠,便隻能互相火並搶奪生存資源。
直到戰事漸息,一部分人走出山裏,受了招安,還有一部分不信任朝廷,便又因為地盤火並數年,最終形成了太行十三盜和南山雙雄。
再後來,便有狂刀姬放歌攜手鬆風劍吳青鬆聯袂入太行,一刀一劍剿了六匪,奈何太行山地勢複雜,二人最終隻能半功而還。
控製北望山的是“黑孟嚐”祁萬虎和“辟水劍”石瘋子,他倆一個臉黑,一個冷峻,此時正連同師爺三胡子在議事堂冥思苦想。
桌上有茶,卻隻有石瘋子一人在喝,祁萬虎有些坐立不安,三胡子不停滴轉著小眼睛,撚著標誌性的三綹胡子。
“哎喲,你倆就別悶著了,到底咋辦?”祁萬虎最是沉不住氣。
“我的虎爺喲,您就別催了,這不正想著呢麽,再說了,這次可不是踩個寨子,剪個驃,這全天下有數的高手都往咱這跑,您讓我三胡子拿招,這不是要用要殺雞刀…呸,這得是殺麻雀的刀去宰牛。要不,石爺您說說?”
“哼!要我說,有什麽好慫的,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再說了,都是來看比武的,又不是衝我們來的,他們要是規規矩矩還罷了,要是起了不該起的心思,在自己的地盤上,弄不死他。”石瘋子顯然早已做好這瘋狂的打算。
祁萬虎一拍自己腦袋“瘋子喲,這會兒就別跟哥哥發瘋了,荊州李家、蜀中唐門、京都沈家、千機閣、天外樓、各大世家、大旗的殷家、燕雲郭家…甚至東海巨鯨幫和嶺南魔教都來了,哥哥也知道他們肯定都是衝著馬大爺和凡大爺來的,但是保不齊出兩個和姬放歌吳青鬆之流的瘋…咳咳”
被外號瘋子的冷峻漢子瞟了一眼,祁萬虎趕緊改口“神經病,哥哥說的是神經病,要麽在有個別想出人頭地的白癡,白癡不怕,就怕白癡背後有世家啊,可頭疼死哥哥了。”
這麽一說,吳瘋子也驟起眉頭了,萬一那幾個李白衣之流的高手,被宗師之戰激起豪氣,順著他們再殺一遍,或者那個世家白癡,犯了行俠仗義的癮,他們隨時可能死在這裏,或者不得已與世家結仇,被封鎖困死。
三人沉默了一會兒,師爺三胡子忍不住開口“虎爺、五爺,要不簡單點,咱們先撤唄,等他們折騰完了,咱們收拾收拾,回頭再來?”
祁萬虎白了一眼三胡子,吳瘋子堅決道“不能撤,去年山裏下了一尺多厚的雪,幾窪子地裏莊家凍蔫了大半,現在野獸也都到了孕崽子的時候,不到萬不得已不能獵,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兩個寨子幾萬張嘴全靠渡口這條路子吊著命,不僅不能撤,還必須要趁著這個機會好好賺一筆才行。”
所謂路子,不過是私開渡口,連通了走私的商路,同時提供護送服務,抽取傭金,這是祁、石兩家寨子能在這裏存續的根本,石瘋子說到這裏,另外兩人也都沉默下來。
留,很大可能被剿死,走,很大可能被餓死。
“秦家兄弟是什麽意思?”石瘋子問起控製南望山的“南山雙雄”
“還能是個怎麽意思,也在猶豫,退路沒有,前路看著是個肥肉,都怕燙嘴!”
“去告訴秦家兄弟,這倆月渡口的收成讓出三成,我留在這裏坐鎮,去給咱當石頭,問問路。”
“瘋子,你要是覺著能幹,老子留在這裏,你回去守著寨子!”祁萬虎人雖粗莽,但不失義氣。
“就你這旱鴨子,留在這裏不是自縛手腳,你最好也別回寨子,去守著後邊兩條商路!”
“哎!”祁萬虎一跺腳,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通象宗師之戰,隻因為地方定在這裏,卻成了他們這些螻蟻的無妄之災,他煩躁地來回幾步,終於一拍桌子,附身看著石瘋子的眼睛
“好!哥哥承你這個情,這倆月收成,多給你寨子分兩成,另外為了避免生事,我把寨子裏脾氣好的兄弟換下來陪你。”
石瘋子也站起來,看著祁萬虎,鄭重點頭。
“大當家的,不妥啊,”三胡子插嘴道“您二位要真要賭著幹,要借此機會賺一筆,還是用脾氣剛硬的兄弟們好,咱不生事。這個時候要幹,更不能怕事。”
祁萬虎疑惑地看了一眼三胡子,抬腳就要踹過去,石瘋子開了口“師爺說的有道理。”
“那行,主我們做了!”祁萬虎瞪著三胡子,“接下具體的事情,師爺就不要偷懶了吧?”
“虎爺放心,交給我就是。”
三胡子嘿嘿笑道,端起粗茶碗,隨後幾人哈哈大笑著,幹了一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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