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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舊金山。
大城市的夜景是相似的,燈紅酒綠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的川流不息的馬路。它就像一個身材曼妙的女郎,側臥在柔軟的床鋪上,撩撥起每個人藏在內心深處的欲望。
白天,它光彩照人。
夜晚,它藏汙納垢。
美利堅銀行中心,舊金山金融區的標誌性建築。它高237米,共計52層,高度僅次於位於同一區域的環美金字塔中心。事實上,直到上世紀70年代之前,它都是密西西比河西岸最高的建築。
處理完一天工作的老鮑裏斯離開了大廈,他看了一眼手表,時間是晚上7:13,現在搭上私人司機的車回家,剛好可以趕上8:00的晚宴。
他站在大廈門口,雙眼巡視著熟悉的街道,並沒有發現自己昂貴的座駕。
“見鬼……”
這使老鮑裏斯的心情一落千丈,他不耐煩地掏出手機,肥胖的手指熟練地撥起司機的電話。
“快給我接電話!”
他低聲輕喝。
司機凱尼總是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也不知道他現在是跟誰家的夫人翻雲覆雨。老鮑裏斯暗暗發誓,等過了今晚,就立刻把這個髒髒的黑鬼辭了!
這時,一陣出租車的喇叭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不遠處的街邊停著一輛出租。車窗緩緩搖下,隔著厚重的雨幕,老鮑裏斯隱約看見了一張年輕亞裔男性的臉。
“先生,您看上去很著急?”
對方的口語還算地道,礙於時間緊迫,老鮑裏斯決定屈尊坐一回出租。對於他這種身份地位的人而言,搭出租是一件非常“有失身份”的事。
他快步邁下台階,臃腫的體型使他看起來有些滑稽,由於沒帶傘隻能把公文包擋在頭頂。
所幸,他擠上車了。
“我們去哪兒,先生?”年輕的司機遞來幾張紙巾。
“蒂伯龍173號。”
老鮑裏斯接過紙巾率先擦拭眼鏡,出租車緩緩啟動,車內音響播放起right here waiting。這是一首80年代的經典老歌,也是他的最愛。
“額,我放了些免費的威士忌在車上。”司機斟酌著用詞,那樣子就像個膽怯的求職者,“先生,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可以試試。”
車廂經過一定程度的改裝,威士忌被存放在原本應該後排獨立空調的位置,拉開抽屜便是酒瓶與消毒杯。
設計倒是挺討人喜歡,老鮑裏斯挑了挑眉,決定小酌一杯。沒什麽可擔心的,難不成眼前這個“弱勢群體”還能謀害自己不成?這樣想著,他飲下了杯中之酒。
出租車平穩地行駛在夜晚的街道上,音樂、酒精以及司機熟練的駕駛技術令乘客的心情好了不少。
“你叫什麽,孩子?”
“我?”司機瞥了一眼車內後視鏡,“我叫本月。”
“你從哪兒來,唐人街?”
絕大部分外國人對華裔的印象都比較刻板,老鮑裏斯也不例外。
“不,我是個大學生。”本月笑了笑,又用頗為無奈地視線暗示出租車“我得想辦法養活自己。”
“哦……”鮑裏斯倚靠在舒適的靠背上,欣賞著車外的夜景。
“額,我想說的是,其實我們之前見過,先生。”
“我們見過?”
“我們見過。”
本月頓了頓:“三次。”
“哪三次?”老鮑裏斯少見地來了興趣,或許是因為本月之前展露的那些“小驚喜”。他抱著一種麵試官的心態,打算聽聽對方準備說些什麽。
“第一次,是一個月前。那個時候的我找了份送報紙的工作,在銀行中心門口偶然碰到了您……還有您的司機,說真的很讓人印象深刻。”
“哦,別提他了。”一聽到凱尼,老鮑裏斯便氣得直搖頭。
本月連忙轉移話題:“咳……對,第二次。那是在兩周前,我去卡米諾醫院領自己的體檢報告,碰巧又遇見了先生你。”
“嗯?”鮑裏斯眉頭微皺,兩周前他確實去過一趟卡米諾醫院,為的無非是去領些免疫抑製藥物。早年間他做過器官移植,這導致他接下來的日子將無法離開那些該死的藥……
聽到這裏,老鮑裏斯心頭已泛起一絲疑惑。如果對方所言皆為事實,那這是否有些太過巧合了些?
“第三次。”本月繼續說,隻是語氣已從起初的緊張變成了一種平靜,一種異常的平靜,“是三天前,貴府的下水道堵塞了,我去疏通。我去的時候,你的司機正在搞你的女傭。”
沉默,詭異的沉默降臨。
“你是誰?”老鮑裏斯已確信眼前的人絕對有問題。
隻可惜,太遲了。當水溫即將沸騰之時,青蛙也將迎來死亡的結局。
“你不該喝我準備的酒。”本月冷冷道,“現在,藥也差不多該發揮作用了。”
酒杯掉落在地毯上,不發出一點聲響。老鮑裏斯立時陷入癱瘓,但他的意識依舊清醒。
“那麽幾毫克的東西價比黃金,不過用在你身上也算物有所值。”
出租緩緩停下,目的地已到達。
蒂伯龍,位於金門大橋附近的一個海邊小鎮。既是舊金山重要會議的會議點,同時也是富人聚集地。
“別擔心,在令鄰居眼裏我隻是個送喝醉富豪回家的‘熱心司機’。”本月將對方的手臂搭在肩上,用摸出來的鑰匙打開了眼前這棟古典別墅的大門。
屋內的景象,令老鮑裏斯如墜冰窟。
一張宴會長桌橫在豪華的房間中心,他宴請的客人已悉數落座。可他們已無一例外地皆已死亡,屍體橫七豎八地倒伏在餐桌附近,其中就包括他的兒子。
兩人進入了室內,本月反手把門鎖上。
“據我所知,你們這類富豪都有些小愛好。比如打高爾夫,比如帆船……而你,鮑裏斯先生,你和你的那圈朋友喜歡‘互幫互助’。”本月將那臃腫的軀體安置在宴會桌主座上,自己也累得有些喘氣,“哈……我說到哪兒了?哦對,互幫互助。”他給自己倒了杯水,“跟社區互助會相比,你們給予彼此的幫助更實際也更有效,同樣也見不得光!”
他放下水杯,繞著整張宴會桌踱步,目光掃過那滿地的屍體:“這場黑暗的聚會一經開始便無法停下,起初隻是兩三個人,久而久之規模擴大到了滿滿一屋子人。你們利用手頭的資源,幫助彼此解決麻煩。肅清共同的敵人,銷毀關鍵性的證據……淨是些肮髒的勾當。一旦發現‘目擊者’,你們就讓他們永遠閉嘴。”
“你……是……誰?”老鮑裏斯竭盡全力,用麻痹的舌頭擠出了這幾個字。
“你當然不會知道我是誰。”本月輕蔑一笑,“一個人的死亡是一場悲劇,而一群人的死亡隻是一個數字。而你,鮑裏斯.布萊克!”他的聲音突然拔高,俊秀的麵容也在這時顯得怒不可遏,“你早已血債累累!我的父親,正是一個發現了你們齷齪行徑的目擊者!”
他做了幾次深呼吸,撫平了激動到顫抖的軀體:“時間是公平的,它教會了我隱忍,也教會了我把握機會。”
“為此,我準備了很久,暗中調查,小心翼翼地接近你。”
此前的對話閃過腦海,老鮑裏斯終於意識到那三次“見麵”絕不是刻意為之的作秀。每一次,眼前的人都離自己更近一步,直到……他進入了這個房子。
遊戲結束。
“本以為收拾掉你的司機兼保鏢會是最麻煩的部分。”本月笑著拿起餐桌上的龍舌蘭酒,剩餘的酒液剛好滿上一杯,正是那瓶動過手叫的佳釀,殺死了在場所有人,“但在我發現他的秘密後,反而成了最簡單的一步。”
“一個提前選好的地址,幾句曖昧的聊天,一及一顆子彈。”他將半杯酒灌入了老鮑裏斯口中,自己將剩下半杯飲下,“敬你,我們地獄見。”
這未必是最好的選擇,但本月已不在乎,他想要的僅僅是一種“輕鬆”的解脫。一瞬間,如釋重負的感覺襲上心頭。
大仇得報,心願已了。
藥效過不了多久便會發作,本月不再理會那將死之人,轉而走向客廳的沙發。
然後,他就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液晶電視不知何時打開,畫麵是惡魔之魂的重置版,一個老頭坐在沙發上自顧自地打著PS5。
“所以,是我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本月很確定在此之前屋子裏沒有其他活人,不過他也懶得再去思考,幹脆坐到了那個老人身邊。
“你好,本月。”老頭空沒看他,正在幾個活屍的圍毆下拚命翻滾,“你我時間都有限,簡單自我介紹一下,以你可以理解的概念解釋……我是神。”
“原來我多加了致幻劑嘛……”本月完全無視他,將雙手枕在後腦勺,仰躺在沙發靠背上。
正說著,活屍抓住遊戲人物起身的時機給出了致命一擊,屏幕上浮現出“YOU DIED”的字樣。
“你也太菜了,這教學關我一隻手都能過。”本月犀利地吐槽道。
神聳了聳肩,把手柄遞了過來:“不露一手嗎?我記得你對這個還挺拿手的。”
本月還真接過了手柄,以熟練到讓人心疼的操作過了教學關卡,直到被劇情殺……
是啊,遊戲。這大抵是那段最難熬的時間中,他為數不多的寄托了。如果那場悲劇沒有發生,如果神給過他哪怕一絲垂憐,遊戲之於本月都會是一種休閑的消遣,而非精神崩潰前的最後一根支柱……
“我知道這很傷人,但……鮑裏斯並不是你真正的仇人。”老人在這時開口,“你的仇敵另有其人。”
“你是在拿我尋開心嗎?”本月翻了個白眼,“跟一個將死之人說這些,小心我一槍崩了你。”
“不勞煩你動手。”說著,老人突然變出一把手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開了一槍!
本月當時就驚了,可讓他更震驚的事接踵而至!
時間,停了下來。
子彈懸停在槍口與太陽穴之間,本月嚐試著移動手臂卻發現身體凝固般定在原地。
“好,相信以你的智慧也發現我沒在開玩笑了。”神站起身,做了套老年保健操,隨後在這定格的世界中走動,“找你,是為了談一筆合作。事成之後,你將有機會向真正的仇敵複仇……而你要做的,是成為我的‘天選者’,去那個地方。”
他站直身子,語氣肅然:“那是幻想與現實的接壤,是瘋狂與理智的邊際,是諸神與惡魔的棋局。天才、瘋子、英雄、怪胎……你將與這些人同台競技,直到完成最終試煉。反正你也快死了,不如正好趁這個機會體驗一下‘另一種生活’。”
“我說得夠明白了嗎?聽明白了就眨眨眼。”
聞訊,本月嚐試性地動了動,沒想到還真能眨眼!
“嗯,很好。”神滿意地點了點頭,“給你五秒鍾時間思考,我不喜歡強迫人,同意的話再眨眨眼。”
五秒時間轉瞬而逝,沒人知道本月在這期間思考了些什麽。但最終,他給出了肯定的答複!
“好,那麽交易達成。”神笑了,那張再尋常不過的歐洲裔麵孔笑了,“哦,對了。記得小心其他‘天選者’,他們中的一部分……嗯,或者說大部分不太友好,你懂的。”
說著,他伸手把那懸停顆子彈抓了起來,調整方向,對準本月的眉心。
“我比較趕時間,理解一下。”
下一瞬,時間恢複流動。
子彈,毫無懸念地擊斃了本月。(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