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秋的話，讓謝雲有些沉默。

    但他仍舊應了一聲。

    謝雲出門，葉知秋不放心，幹脆讓周奇跟他跑這一趟。就怕萬一謝家人偷偷盯著這邊。

    他們走後，葉知秋和徐清卿，齊心協力將剩下的病患看了。

    好在接下來倒是沒什麽疑難雜症，都是普通病症，不大一會的功夫，也就看完了。

    不過，想著那患者，這一閑下來，反而誰的興致都不高。

    徐清卿拿出了家裏帶來的點心，與葉知秋洗過手後分食。

    她顯然有點心不在焉：“黃姐姐，你說最後他們家裏會送他來治嗎？”

    葉知秋其實不太擔心這個：“他們家裏人我不擔心，我其實擔心的是他自己。”

    這一點，和徐清卿完全不同。

    徐清卿有點詫異地“啊”了一聲，點心也不吃了，隻問葉知秋：“為什麽？”

    葉知秋解釋給徐清卿聽：“做大夫的，其實望聞問切，望的不僅是病症，有時候看穿衣打扮，聽對方說話談吐，大概也能猜到幾分對方平日的生活情況。比如今日那一位，你們隻看到他窮困，卻沒想過，即便是窮困成這樣，衣裳是幹淨的，鞋子也是幹淨的，一看就知道洗得很勤勞，他們家裏必定十分和睦。”

    “家庭和睦的人家，感情必定很深，不管如何都會勸他來治的。”

    徐清卿細細地琢磨了一下這幾句話，不得不點點頭，覺得這些話很有道理。

    隻要是一家人，不管發生什麽，如果是她，哪怕傾其所有，她也不會想放棄任何一人。哪怕要照顧對方一輩子，她也希望對方一直在。

    “但他家裏人願意，他自己卻未必願意。”葉知秋輕聲道：“他的腿變成那樣，疼痛難當，他卻一直堅持著沒有去治。原本最開始來的話，可以有更簡單和輕鬆的辦法。”

    “之所以拖這麽久，一定是他不舍得花錢。而且，你看他今日來，並沒有人陪同。這說明什麽？”

    徐清卿忍不住有點肅穆；“他不想讓家裏人知道他的情況。他想看看能不能治，如果不能，他還會繼續瞞著家裏人，是嗎？”

    “嗯。但凡他家裏人知道他來看病，必定會陪他一起來的。”葉知秋頷首，放下點心，也有點唏噓：“他也是不想拖累家裏人的。”

    但這樣的話，他很可能就不想治了——一個瘸子，不僅不好出去掙錢，還會成為家裏人的拖累。

    這樣的情況下，這個男人很可能就會覺得倒不如死了算了。

    想到這裏，葉知秋也有些無奈，不由得低聲歎道：“如果，百姓們再富足一點就好了。生計不那麽艱難就好了。”

    人人吃飽穿暖，不必為生計發愁，自然而然的，就願意花錢看病，祈求健康長壽。

    徐清卿從前並沒有接觸到這些，此時聽見這些話，心裏真的是大受震撼，同樣良久也說不出來一句話。

    最終，她隻能幹巴巴說一句：“會越來越好的。”

    葉知秋笑笑，卻沒說話。

    徐清卿也沉默了。

    其實誰都知道，想要越來越好，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或許當今陛下能長命百歲，可能好些。但如果……

    幾個成年皇子，已經隱隱有了別苗頭的架勢，一旦爭鬥影響到了朝政，那底下百姓勢必會受苦。

    更不要說，還有陳國和梁國虎視眈眈。

    諸葛瑾就是這個時候帶著人過來的。

    他一被推進來，立刻就感覺氣氛不太對，不由得敏銳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

    看了一圈，他沒看見謝安啊，登時麵色更難看：“是不是謝安出事了？”

    葉知秋一愣一愣的：“這事和謝安有什麽關係？隻是我們遇到個病患，情況有些不好，所以我們在這裏感歎。”

    一聽不是謝安出事，諸葛瑾鬆了一口氣，幾乎是瞬間就往後靠在了輪椅上，一臉無言：“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是謝安出事了。”

    葉知秋已經留意到了門外的人，其中那個帶著木枷和鎖鏈的刀疤臉與老婦人格外的明顯。

    她多少也有點驚訝：“這麽快嗎？”

    諸葛瑾說起這個也覺得挺好笑：“謝家真的是小看我們了，找的這都是什麽人啊！一點兒也沒有膽子！還沒用刑呢，剛一嚇唬，那老婦人什麽都說了！”

    葉知秋也有些失笑：“可能覺得我們不足為懼吧。又覺得畢竟隻是年輕婦人，不懂這些，這麽上門來鬧，我們肯定就會按照他們想的，被牽著鼻子走。但求息事寧人。”

    徐清卿有些惱怒：“謝家這些年真是越來越下作了！不在醫術和做藥上用心思，全搞這些歪門邪道！”

    看那樣子，她生氣也不全是因為昨日的事情。

    分明還有別的。

    葉知秋好奇問了一句：“難道你之前就領教過謝家的手段？”

    徐清卿就將謝家為了和徐家搶生意的一些下作手段說了：高價買走謝家的原料供應，謝家因此不能按時做出藥來，以至於失去了先機，被謝家用差不多的藥提前搶占了市場。即便謝家藥不行，但後麵他們價格低，依舊買的人多。

    而因此，謝家那一次的藥，花費那麽多心血，但是最後虧了。

    葉知秋恍然大悟：“那是他們能用出來的手段。”

    如此不要臉，也的確是謝家的風格。

    但這一次，謝家卻得狠狠地吃個虧了。

    葉知秋盤算著怎麽再從謝家身上撈一筆。

    不過現在嘛——這些人招了，應天府縣丞也沒有廢話，直接按照諸葛瑾的要求，讓人帶著他們過來，跪在這裏，連著要澄清三日，直到洗清春暉堂名聲為止。

    此時衙役也進來恭恭敬敬問：“不知讓他們跪在哪裏？”

    諸葛瑾沒說話，直接看向葉知秋。

    葉知秋指了指春暉堂大門邊上的屋簷下：“就在那兒，別讓他們太受罪。”

    就在所有人都覺得葉知秋是不是太過於心善的時候，就聽見她說了下半句：“不然他們堅持不了三天，還有人誤會我們春暉堂醫術不精怎麽辦？”

    眾人：……您說得好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