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秋聞著空氣裏濃濃的醋酸味，卻半點也沒有心虛。

    她挑了挑眉，笑盈盈地看住諸葛瑾：“是嗎？你剛又沒站在這裏，他哪知道你在？說得那麽慘，還抹黑王爺，我看你才是居心不良啊。”

    諸葛瑾：……我總算是見識了什麽叫倒打一耙。

    他幹脆地抹了一把臉，假裝自己什麽也沒說：“是嗎？那我可能看錯了。主要是我太想他了。也不知道他好不好。”

    一麵說，一麵示意人推他進去。

    葉知秋拔高聲音：“哎呀你不會是心虛了吧？你怎麽就跑了呢！”

    諸葛瑾無聲地催促了一下推輪椅的人。

    葉知秋遺憾地想：如果不是他不能走，估計他現在都跑得沒影了吧？嗨呀，也不知道他到底心虛什麽。

    諸葛瑾則是拍著胸脯一陣慶幸：還好自己跑得快。這也太維護沈遇白了吧？開個玩笑都被懟。

    不過，轉念一想，他又替沈遇白由衷的高興——怪不得沈遇白那麽快就變了態度，這也是有原因的啊！有這麽個媳婦，誰不喜歡？

    葉知秋也進了屋，去找鍾良安過問劉張氏的事情。

    劉張氏的情況，經過調養後好了一些。不再那麽麵黃肌瘦的虛弱。

    但同時一個新的問題也出現了。

    劉張氏補得越多，那肚子長得越快。

    快到讓人心裏頭都有些害怕。

    鍾良安眉頭緊皺：“肚子長了很多，原本像是快要生產，現在已經完全是要足月的模樣，她躺下睡覺已經喘不過氣來了。”

    葉知秋一下子就意識到嚴重性：“那這麽說，要麽就被這個東西活活吸幹，要麽就被這個東西漲破肚子？沒有別的更緩和的辦法了？”

    鍾良安搖頭：“沒有。甚至他都不給我們調理劉娘子身體的機會。”

    他頓了頓，有些無奈：“劉娘子的時間不多了。”

    葉知秋也想到了。這樣下去，劉娘子的時間是真不多了。那東西，不給他們時間了。

    再這樣長大下去，劉娘子隻會不堪重負。

    葉知秋問鍾良安：“師父，那咱們怎麽辦？是要搏一把嗎？”

    所謂的搏一把，就是他們商量過的，是不是要動刀子。

    動刀子固然很凶險，可滅有別的辦法時，動刀子也是唯一的選擇。

    但葉知秋不太讚同這個辦法——劉張氏太虛弱了。虛弱到肯定是熬不過來這麽大的傷口。

    隻要一刀下去，劉張氏基本生還可能性還不足一半。

    謝雲歎息一聲：“可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那東西……長得太快了。”

    鍾良安點點頭：“但是這還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劉娘子的情緒很不好。”

    葉知秋微微一愣：“她怎麽了？”

    這幾天她和劉娘子是接觸最多的，但是她並沒有覺察出什麽不對。所以，隻能是昨天她走之後發生的事情。

    謝雲苦笑，有些無奈：“昨天虎頭又和她吵架了，說了句怪物。劉娘子哭了很久，昨天晚上，劉娘子就不肯喝藥了。還跟小桃說，想回家。不想治了。她覺得，我們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怎麽又吵起來了？”葉知秋有些惱怒，恨不得抓過虎頭來，將他打一頓。

    這孩子，太不讓人省心了。

    謝雲“嗨”了一聲，整個人都是無奈的：“還能為什麽？就是因為劉娘子嘮叨了他幾句而已。他不肯聽，兩人就又吵起來了。”

    葉知秋想了想，道：“我去找劉娘子談談。”

    徐清卿此時也處理完病患趕過來了，毫不猶豫道：“我跟你一同去。都是女人，好說話點。”

    隻是見了劉張氏，葉知秋才知道劉張氏的狀態有多糟糕。

    劉張氏明明氣色已經比之前好了，可一夜過去，她的臉色就又重新灰敗起來。

    而且眼睛紅腫，像是核桃一樣。

    人也憔悴。

    就像是有一座無形的大山，將劉張氏整個人都壓垮了。

    不僅是身體，還有精神。

    之前劉張氏眼睛裏是有神采的——那是因為她想活下去，她在求生。

    但現在，那雙眼睛裏，隻有麻木和疲憊，再也不見絲毫光亮。

    看見葉知秋她們兩人進來，劉張氏也隻是微微抬頭，牽了牽嘴角，“黃大夫來了啊。”

    那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葉知秋柔聲問她：“劉娘子，你一夜沒睡嗎？”

    劉張氏點點頭：“睡不著。”

    頓了頓之後，不等葉知秋她在說什麽，劉張氏忽然就先開了口：“黃大夫，我不想治了。”

    葉知秋想說的話，就這麽全都被堵在了喉嚨裏。

    徐清卿忙道：“那怎麽能行呢？咱們都在想辦法呢。劉娘子你別灰心啊。”

    劉張氏苦笑了一聲：“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而且，你們也沒有辦法了，對不對？”

    她低著頭，看不清表情：“我累了，也不想喝藥了。我想回家去。”

    葉知秋定定的看著劉娘子，清晰地從她身上感受出一股絕望和死氣——

    她皺眉，嗬斥道：“然後呢？然後找個沒有人的地方，靜悄悄的死去，是不是？既然你都不想活了，怎麽還非要回去呢？是怕死在這裏了，我們嫌晦氣？”

    劉張氏一下子哭出聲來，抬起手忙去抹眼淚，她一麵掉眼淚，一麵苦澀道：“我不是怕你們嫌我晦氣，是不想給你們添麻煩。這些日子，已經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了。這個病，我認了。”

    葉知秋走上前去，攬住劉張氏的肩膀，聲音柔和下來：“回去幹什麽呢？就算不想治了，也留在這裏。我們……至少能讓你好受些。你說得對，我們的確沒有更穩妥的辦法了。起先我以為這個事情還能爭取些時間，可是沒想到情況這麽壞。”

    “劉娘子，我知道你心裏難受，但都到了這個地步了，橫豎都死，不如放手一搏。你說呢？虎頭那麽小，你真的能放心撒手去嗎？那些人是什麽心思，你比我們都更明白啊。”

    葉知秋的聲音柔和，卻帶著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漸漸地，就讓劉張氏穩定下來。

    至少是冷靜了許多，不再被那股悲觀的情緒左右。(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