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之人？”

    曹煥章的話，讓李安不由得一愣。

    這突厥的部落之中，哪裏會有這麽多的中原之人？

    竟然多到這人居然下不去手。

    這也太過匪夷所思了。

    詫異片刻之後，李安立刻提著手上的神鬼方天戟，一踢胯下赤兔馬，徑直向著俘虜的人群走去。

    戟刃往前一探。

    冰冷的刃尖直接搭在一張麵無血色的臉上。

    手中稍稍用力往上一抬。

    一張驚恐的小臉，立刻出現在了李安的眼前。

    稚氣未脫的臉上，滿是慌亂。但是眼神之中，卻不乏倔強。

    看著這小臉上的輪廓，分明就是漢人模樣。

    可漢人，為什麽會出現在獵殺同為漢人商隊的，突厥畜生之中？

    眼看著李安的臉色，逐漸陰沉了下去。

    少年身後，一個麵容愁苦的大漢，衝了出來。

    他一把將少年，拽到自己的身後，惶恐的跪倒在了李安的麵前，語氣倉皇的說道。

    “貴人！”

    “貴人饒命！”

    “孩子年紀還小，他不怎麽懂事。”

    “若是不小心惹到了貴人的話，還請貴人見諒啊！”

    說著，“咚咚咚”在河穀畔的草甸上，將頭磕的震天響。

    若是在長安左近，見到長者如此卑微，李安定會出手安慰。

    可是突厥的地盤之上看到，卻是讓他的心頭，更加的不爽了。

    “哼！”

    冷哼一聲，李安高聲喝道。

    “都給我抬起頭來！”

    話落，被壓著跪在地上的一群俘虜，聽到李安的話之後，連忙慌慌張張的抬起了低垂的腦袋，不知所措。

    那些稍有遲疑的人，身後，立刻就會有伴隨著嗬斥聲的馬鞭，抽將過來。

    片刻功夫，再也沒有一個人低著頭顱。

    而目光掃視過後，李安心中的疑惑，卻是更加的多了。

    這一千多人的俘虜之中，竟然差不多有五分之一，居然是漢人麵孔。

    還有將近五分之一，臉上的輪廓，明顯跟李安所見過的突厥人有些不一樣。

    這樣一支兩千多人的騎兵隊伍，將僅有一半兒，竟然不是突厥人。

    難怪曹煥章會下不去手。

    現在，就算是自己，看著這樣的麵孔，也難以再下屠殺的命令。

    這就讓李安，有些左右為難了。

    見指揮人打掃戰場的王大眼走了過來，李安有些頭痛的提起手中的兵刃，順勢一指道。

    “王叔可知？”

    “為什麽突厥人之中，會有這麽多的漢人？”

    王大眼自從從軍中退出之後，就跟隨著商隊，跑草原這一條商路為生，對於這種情況，當然不陌生。

    他望眼，仔細看了看人群之中的那一張張的臉，頓時笑了。

    然後，這才隨口說道。

    “看來，突厥人的日子，也不好過。”

    說罷，這才走上前去，蹲在了還跪著的那人麵前，笑著問道。

    “老哥多大年紀了？”

    “什麽時候，被擄到這裏來的？”

    那人，原本被李安難看的臉色，嚇的要死。

    生怕他會下令，將自己一群人屠光。

    直到看到和顏悅色的王大眼，這才稍稍的放下心來。

    聽他這麽一問，慌不迭的回答道。

    “回這位貴人。”

    “老漢今年三十八了。”

    “當年原本是運糧的夫子。”

    “是大業十一年，前朝的楊家皇帝，被困在雁門的時候，被突厥人抓來的。”

    “嗯！”

    楊大眼點了點頭。

    “是這樣啊！”

    問罷之後，不再理會這些人，然後站起來，走到了李安的身旁，這才輕聲說道。

    “少爺！”

    “這事兒並不奇怪。”

    “當年隋末大亂，天下征戰不休。”

    “突厥人也覺察到了，這是難得的機會。因此，每年都會南下劫掠。”

    “抓捕了許多中原的普通百姓，充做牧奴。”

    “但凡跑過幾趟草原的商人，都知道這事兒。”

    說到這裏，王大眼的心情，也不由的低落了起來。

    他是薛家的佃戶出身。

    自己雖然掙脫出了泥潭，但是當年同村還有不少街坊鄰居，遭遇過戰亂。

    至今生死不明的，還有許多人。

    沒準，其中就有被突厥人抓走的人了。

    王大眼這邊才剛說完，一旁的賀懷恩也“嘿嘿”的笑了起來。

    他一邊笑，一邊說道。

    “哈哈！”

    “看來突厥的這些崽種，日子也不好過。”

    賀懷恩的這一番話，引起了李安的注意。

    他回過頭來，正要發問，卻見賀懷恩抬起了雙手，看著缺了兩顆拇指的手掌，又是一陣怪笑。

    笑罷之後，這才語氣之中，略帶憎恨的說道。

    “少爺有所不知。”

    “牧奴，乃是一個不落之中，最底層的存在。”

    “這些人吃最少的飯，幹最多的活。”

    “平常稍有不順心，就是一陣打罵。”

    “萬一惹了主人生氣，就算是被人殺了，也是常有的事兒。”

    “我這一雙拇指，就是被這些突厥的崽種砍斷的。”

    說著，抬手一指眼前跪著的老漢，賀懷恩咧著嘴，止不住笑的說道。

    “少爺請看！”

    “眼前跪著的這些人中，唐人有，契丹人有，奚人也有，就連更東邊是室韋人，同樣也不少。”

    “這些人，在突厥人的眼中，不過是土裏的泥巴罷了，最是低賤不過了。”

    “現在，這些部落之中，最低賤的牧奴，居然都騎在馬上，跟隨突厥人一起打仗。”

    “可見，這個部落中的突厥男人，已經死的差不多了。”

    “讓他們不得不借助，牧奴的力量。”

    “這難道不是好事兒嗎？”

    賀懷恩的話才剛說完，一旁的王大眼，同樣也是認同的點了點頭，道。

    “確實是好事。”

    說罷，他抬頭看了李安一眼，繼續說道。

    “少爺應該也知道。”

    “如今，突厥的頡利可汗，信重漢人趙德言。”

    “此人，正在教他如何中央集權。”

    “因此，便對其他的突厥部落，進行了殘酷的壓榨，這讓不少部落，直接陷入了衰落。”

    “之後，北邊的鐵勒九姓，東邊奚，霫，契丹，又舉起了反旗。”

    “頡利可汗，又從部落之中，大肆征兵，與這些部落開戰。”

    “之後，又是一陣大敗，沒幾個人能夠活著回來。”

    “再加上去年冬天酷寒，凍死了不少人丁和畜生。”

    “就算是鐵人，都扛不住這樣糟蹋，跟別說一個一個，看天吃飯的突厥部落了。”

    “不怪突厥人的騎卒之中，會出現這麽多的牧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