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著人的後背下馬，這種事兒在突厥的部落當中，是非常常見的事情。

    可做這種事情的，一般都是泥巴一般，沒有任何地位的牧奴，以及地位最低的武士。

    從來都沒有一個貴族會去做。

    除非，部落被人征服，妻女被人擄掠。

    走投無路的酋長，像是露出肚皮的小獸一樣，跪在征服者的腳下，讓他踩著自己的後背下馬。

    這是一種極大的屈辱。

    更何況，如今走近之後，誰都能看到，那悉萬丹部的酋長，大賀阿不咄，少了兩根大拇指。

    不管現在再怎麽尊貴，他以前就是牧奴。

    現在，讓可汗的親信，部落的大梅祿像是牧奴一樣，跪倒在地，讓人踩著下馬。

    可一說是給了賀懷恩，天大的麵子。

    任誰去說，這種信重，都是無與倫比的。

    但任何事，有好就有壞。

    李安這邊，牧奴出身的幾個契丹人，聽突利可汗這麽一說，頓時如同喝了百花釀的蜜一樣，甜到了心坎兒裏。

    但是突厥人那邊，卻是各個義憤填膺。

    全都手握著彎刀的刀柄，區區怒目注視著賀懷恩，恨不得將他亂刀砍死。

    若不是有突利可汗鎮壓，這些人恐怕早就衝上去了。

    而最為憤恨的，則是大梅祿忽禿乞。

    雖然知道，自家可汗性情殘暴，用人也是朝前不朝後，但凡有一點好處，就見利忘義。

    可如此對待自己，還是讓他心寒到骨子裏。

    自己以後可是要做大葉護的啊！

    這要傳出去，誰還會信服自己？

    忽禿乞壓抑了好久，這才壓下心中的憤恨，掩飾住眼中的殺意，期期艾艾的說道。

    “可汗！”

    “我……！”

    “我什麽我？”

    阿史那什缽苾現在隻想著湊夠五萬人，奪得大可汗的位置，哪裏會在意一個奴仆一樣，存在的大梅祿？

    當下，直接伸手按住了腰間，黃金彎刀的刀柄，冷冷的說道。

    “怎麽，你不願意？”

    當然不願意，若是可能，老子恨不得今天晚上就毒死你！

    心中咒罵了一句，大梅祿忽禿乞臉上重新堆起了笑容，笑的合不攏嘴的說道。

    “我現在就去。”

    說罷，徑直跳下了戰馬，跪倒在賀懷恩的一側，將腦袋掩飾在陰影之中，滿臉羞憤的說道。

    “請大賀可汗下馬！”

    果然如此！

    少爺猜的沒錯。

    阿史那什缽苾這狗東西，有著更大的野心。

    否則，也不會對自己，這個漏洞百出的隊伍，如此青眼相加。

    現在，突厥人的大梅祿，已經跪倒在了自己的腳下。

    若是連阿史那什缽苾，也能跪倒在自己的馬下，那自己此生就無憾了。

    心中感激，有心回頭好好的謝謝自家少爺。

    但是賀懷恩還是忍住了。

    他強行壓抑住了心頭的狂喜，帶著些許破音，傲然的說道。

    “突利可汗！”

    “如今我部三萬帳，能上馬作戰的，有三千人之多。”

    “這些人各個精銳，論起打仗來，就算是你們突厥人的王庭騎兵，也未必打的過我們。”

    這邊，賀懷恩話音剛落。

    那邊，突利可汗身後，“鏘！鏘！鏘！”一陣彎刀出鞘的聲音瞬間爆發。

    這些來自突厥貴族武士，全都拔出了腰間的彎刀，怒目注視著賀懷恩。

    那些脾氣暴躁的，更是直接坡口大罵。

    “契丹的雜胡，好大的口氣。”

    “來來來，會會爺爺的彎刀，讓爺爺看看這牧奴的本事！”

    王庭騎兵，乃是突厥人最為精銳的部隊。

    橫行天下多年，極受突厥人的尊重。

    即便是突利可汗，和頡利可汗兩人不和，也從來不會遍地王庭的突騎兵。

    現在，這個牧奴出身的契丹崽種，先是羞辱部落大梅祿，現在又侮辱突厥人人敬重的王庭騎兵。

    不由得這些武士怒火衝天。

    更有甚者，已經張開了手上的騎弓。

    從骨箭之中，挑出了為數不多的鐵箭，搭在了弓上。

    隻待可汗一聲令下，就射死這個口出狂言的契丹崽種。

    果然有三千人！

    突利可汗心中一喜，連忙抬手喊道。

    “都給為住手！”

    然後在仔細打量眼前的隊伍。

    雖說這些人一副牧奴的打扮，看著不怎麽樣。可身上血跡，眼神之中的殺氣卻做不了假。

    再想想他們六十多人，就能將舍脫部七十多軍士，殺個一幹二淨而自己不死一人。

    就已經證明，這些人，都是狼群之中的精銳。

    滿意的點了點頭，但突利可汗並不願意外人隨意侮辱，突厥人赫赫有名的王庭騎兵。

    悄悄掩飾了自己的口水，他眼神飄忽的說道。

    “大賀可汗能夠摒棄前嫌，來投我部，本汗自然非常高興。”

    “但是王庭突騎，能縱橫天下這麽多年，打的周邊的部落毫無還手之力，卻並不是徒有虛名。”

    “你們二者之間，還是不要比較的好。”

    說罷，突利可汗連聲催促道。

    “還請大賀可汗下馬，與我盟誓。”

    “然後隨本汗入營，讓本汗為可汗接風洗塵。”

    “請！”

    你說請就請？

    自己此來，是為了試探阿史那什缽苾此人，究竟有什麽樣的野心。

    可不是真的來替他廝殺的。

    因此，賀懷恩根本就沒有接突利可汗的話，依然一副傲慢的樣子，昂然說道。

    “哈哈哈！”

    “可汗可是不信？”

    說罷，獰笑一聲，抬起手中的馬鞭，往西邊的方向一指，凶殘的說道。

    “聽說阿史那咄苾，對可汗心懷惡意。”

    “不遠之處，就駐紮著四千王庭騎兵，由雅爾金率領，監視可汗。”

    “若是可汗不信，大可以下令。”

    “讓我率本部三千人，去給那些人殺光。”

    “讓可汗，見識見識，我悉萬丹部的武勇。”

    說罷，笑盈盈的看著突利可汗，賀懷恩道。

    “怎麽樣，下令吧，可汗！”

    “放肆！”

    “狂妄！”

    突利可汗還沒有說話，身後，跟著的一幫突厥武士先忍不住了，一個一個，破口大罵。

    仿佛被契丹人，輕視的是自己一樣。

    而突利可汗卻是神色一變。

    雅爾金膽敢監視自己，突利可汗當然想殺之而後快。

    可奪取大可汗之位，還是在密謀之中，根本見不得人。

    若是因為這事兒，驚動咄苾，讓他警惕起來，那可就萬劫不複了。

    當下他連忙嗬斥一聲，讓身後的武士安靜下來。這才哈哈一笑，放聲說道。

    “大賀可汗的武勇，誰人不知？”

    “王庭騎兵，哪裏比的上可汗？”

    “不必驗證，本汗信了。”

    “請！請可汗入營吧！”

    有情況！

    隊伍之中，李安和薛仁貴對視一眼。

    如今，誰都知道，突利可汗，對於頡利可汗，恨之入骨。

    現成的刀把子遞上去，他都不接。

    顯然，這其中，有更大的謀劃。

    自己一行人，看來是來對了。

    賀懷恩同樣是心中一凜，看來，少爺說的一點兒都沒錯。

    當下，臉色一沉，緩緩的再次開口試探道。

    “我悉萬丹部，原本打算殺了雅爾金，拿他的頭顱當做賀禮，送給可汗。”

    “但可汗既然不要，那就不是我們的事兒了。”

    “禮物送出去，我當然需要回禮。”

    “那麽，突利可汗，就把你腳下，這西拉木倫河附近的所有草場，都送給我吧。”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