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沉重的馬屍倒地。

    李安也不得不從馬上跳了下來。

    這一夜的廝殺，他體力早就耗光。

    才剛落地，就一腳踩在齊腳踝深的血泊中。

    中箭的小腿一疼，腳下一軟，不由的他扶著馬槊，單膝跪了下來。

    “碰！”

    沉重的膝蓋，直接砸在血水之中，濺起了一朵浪花。

    單膝跪地，這本是無足輕重的一件事。

    可李安的的這一跪，卻在營地之南的突厥人的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誰見過天神低頭？

    而能夠跪地的，隻有人而已。

    他真的是人。

    現在，這個“人”，也真的的已經疲憊不堪，難以支撐了。

    周圍的眾人，看到這一幕，先是一靜。

    讓整個南原，都鴉雀無聲。

    連河灘之上的蛤蟆，草葉下麵的蟲兒都識相的不敢鳴叫。

    隨後。

    “轟”一聲。

    整個突厥人的人群瞬間炸鍋。

    嘈雜之聲，差點兒就給旁邊的大鮮卑山掀翻。

    無數人不由得喜極而泣。

    終於，終於不用，再用自己的血肉，往上填了。

    “殺！”

    “他疲憊了。”

    “殺了他！”

    周邊，瞅準機會的頭人，趁著其他人還沉浸在驚喜之中，一聲呼喝，就要率領族人衝上去，搶先殺了李安，拿下賞格。

    可還沒有等他一步踏出去。

    “嗖！”

    一支重箭，射在了他的後心之上。

    將此人的所有野心，都掩埋在了月色之中。

    督軍的親衛當中，一騎緩緩走出。

    看著不知所措，圍著自家頭人哭泣的牧民，哂笑著說道。

    “不知所謂的蠢貨。”

    “可汗耗費了無數人命，這才讓這鬼神一樣的人陷入虛弱。”

    “可不是為了讓你們這些蠢貨，抬高身價的。”

    “你們難道想讓，所有狼神的子孫都知道，是可汗損兵折將，而你一個小小的頭人，卻力挽狂瀾？”

    “做夢！”

    說這話的時候，此人根本就沒有絲毫遮掩。

    用一副大嗓子，直接吼了出來。

    隨著夜風，傳到了所有人的耳中。

    這話一出之後，瞬間，不論是頭人，武士，還是牧民，牧奴，齊齊將抽出來的彎刀，重新插了回去。

    原來，這才是他能夠舍下萬夫長之位的原因。

    他根本，就沒有讓別人拿到這份賞格。

    那自己一行，拚死拚活，究竟是為了什麽？

    一時間，所有人恨不得將突利可汗，碎屍萬段。

    可在沒有舉起反旗之前，誰都不敢吭一聲。

    因為這人，就是用殘暴，統治著東邊的草原。

    誰都不敢，用自己的脖頸，試可汗的寶刀。

    這人達成了自己的目的之後，哂笑一聲，立刻高聲吩咐到。

    “快去請可汗！”

    “讓可汗用唐人英雄的鮮血，洗刷他帶給狼神子孫的恥辱。”

    一聲高呼之後，瞬間，無數金帳武士，歡呼這向營中跑去。

    不過片刻之後，突利可汗，在數百手持大盾的親衛的遮護之下，走了過來。

    相隔百步。

    阿史那什缽苾，目光灼灼的盯著遠處的李安。

    他不發一語，盯了良久之後，突然抄起了手邊的長弓。

    張弓搭箭。

    “嗖”！

    一支重箭，呼嘯著向李安的肩膀釘去。

    雖然身體疲憊。

    但李安的眼神，依舊銳利。

    周圍發生了什麽變故，跪在血泊之中的李安，一清二楚。

    眼見重箭射來。

    他喘著粗氣，隨意的一抬手，正準備用手中的馬槊，將重箭撥開。

    可不抬不要緊。

    一抬手，卻是大吃一驚。

    之前廝殺的時候，並沒有覺得身體，有什麽不適。

    可跪在地上，歇息了一小會兒之後。再想抬手，卻發現手中的馬槊，竟然有千斤重一般，差點兒就沒抬起來。

    即便是最後，勉強將手中的武器，順利揮舞了起來。

    可依舊還是晚了一步。

    馬槊，以差之毫厘的距離，掃過了重箭後麵的尾羽。

    箭矢，穿透了右手臂上的甲片，釘入了胳膊之中。

    李安看著胳膊上的箭矢，一時之間，有些難以置信。

    而站在遠處的突利可汗，卻狂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高聲喊道。

    “哈哈哈，累了，你是真的累了。”

    “居然連箭都擋不住了。”

    笑著笑著，突然又泣不成聲。

    嗚嗚如鬼哭，又如狼嚎。響徹月下的草原之中。

    良久之後，他這才躲在無數的皮盾後麵，猶如厲鬼一樣，悲聲哭訴道。

    “為什麽？”

    “為什麽你們，就不能老老實實去死？”

    “非要在死前，給我惹這麽大的麻煩？”

    “李安，你英雄了得。”

    “若是在他處見到你這樣的豪傑人物。”

    “我即便是不要這張老臉，也要和你這樣的英雄人物，結交一二。”

    “可千不該，萬不該。”

    “你不該燒了我的草場。”

    “不該殺了我的武士。”

    “最不該的，是磨滅了我，作為突厥大可汗的希望。”

    “十年了。”

    “整整十年了啊！”

    “我等了整整十年，才等到了這麽一個機會。就是因為你！”

    “因為你這狗崽種的一番廝殺，幾乎徹底斷送。”

    突利可汗的哭訴，字字泣血。

    一隻手，狠狠的抓在了自己的臉上，抓出了深深的數道血痕。

    他如同的夜梟一樣，悲泣著哭道。

    “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你的！”

    哭罷之後，狠狠的喘了幾口氣，這才勉強平息了心中的憤懣，阿史那什缽苾咬牙切齒的說道。

    “賀邏鶻，我的好兒子。”

    “就算是北海更北的骨力幹人耳中，都流傳著你的勇名。”

    “去把！”

    “去收割吧。”

    “舉起你中的狼牙棒，砸爛他的雙手，砸斷他的四肢，砸塌他的胸腹，砸碎他的心肝。”

    “把李安的頭顱，給我帶回來。”

    “我將獲得一個唐人英雄，頭顱做的酒碗。”

    “而你將獲得，阿史那家，最高的榮耀。”

    “去！”

    “殺了他！”

    突利可汗一聲厲喝。

    人群，瞬間分開了一條道路。

    阿史那賀邏鶻，緩緩的走了出來。

    殺一個活活累死的人。

    這根本就不是什麽榮耀。

    可不如此，又怎麽能讓周邊的部落，繼續畏懼阿史那家，接受阿史那家的統治呢？

    雖說心下依舊不安，但是阿史那賀邏鶻，還是握緊了手中的狼牙棒，一步一步的走近了單膝跪倒在血泊之中的李安。

    也不多話，抄起手中的大棒，對著李安的右側，就是一記凶狠的橫掃。

    “當！”

    一聲重響。

    阿史那賀邏鶻虎口一麻，蹬蹬蹬退了好幾步，這才止了腳步。

    而李安手中的馬槊，卻是高高的飛起。

    劃了一個大大的弧線，插在了血泊之中。

    周邊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