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廝殺。

    西拉木倫河，也就不見了血流漂杵。

    洶湧的波濤，淹沒了一切人間的慘劇。

    隻是在河灘的邊緣，還煙煴著絲絲淡紅。

    雖說絕大多數的人，都已經跑光了。可這裏，畢竟是突厥人的營地，是敵人的地盤。

    而李安，在旁若無人之中，填飽了肚子。又在旁若無人之中，開始喂馬。

    月下的河水，泛著粼粼的波光，衝刷著他身上的血跡。

    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之中，李安就那麽合身一躺。

    讓大河的河水，衝刷的身上的血跡。

    等他將身上洗的差不多了，這才一臉笑意的站了起來，手持一根馬槊，目光灼灼的盯著河麵。

    “刷！”

    馬槊輕輕一探。

    立刻就有一條肥魚，釘在在槊鋒之上。

    而李安，則是輕笑一聲，將手中的肥魚，往空中一扔。

    “嘩！”

    大河騷動。

    紫金赤兔馬奮蹄一躍，踏破大浪。

    一腳踩在浪花之中，甩著如同大旗一般的馬鬃，仰頭叼住了大魚，“哢嚓哢嚓”幾聲，嚼的稀碎，咽了下去。

    這些日子，吃膩了羊肉。

    赤龍嚼著肥魚，像是吃到了絕世的美味一樣，興奮的放聲嘶鳴。

    胡亂的踏著河水之中的波浪，讓西拉木倫河的浪花，再添幾分凶猛。

    一人一馬的互動，任誰看了，都得稱讚上一句，童趣昂然。

    當然。

    旁邊若是沒有屍山血海，旁邊不是敵人腹心，就更加的合適了。

    站在望樓上的突利可汗，看到這一幕，非但沒有覺得屈辱，反倒是深深的鬆了一口氣。

    世人殺人。

    要麽事前沐浴，講究一個儀式感。

    要麽事後清理，洗去一身的泥濘。

    可從來沒有什麽人，殺人到殺一半兒，反倒是覺得髒汙，去找地方洗澡，等洗完再來殺。

    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嗎？

    現在，這李安，跳到了西拉木倫河之中，又是喂馬，又是洗澡的。

    難到是說，他真的不將自己，趕盡殺絕？

    若是這樣的話，不但人有一線生機，就連部落，也能勉強保全。

    難道上天，真的會這麽眷顧我不成？

    一瞬間，福至心靈的突利可汗，直接跪到了望樓之中，麵朝著李安方向，重重的磕了一個頭，久久的不願意起身。

    將李安，當成了神靈一般，口中喃喃哀求，求他就此罷手。

    而李安，當然不會就此，將突利可汗，斬盡殺絕。

    他現在，是能夠衝進去，給阿史那什缽苾的腦袋，直接砍了。

    可這有什麽用？

    一夜的廝殺，算是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

    場麵看著駭人聽聞，可你要是仔細的數上一數，真正殺死的，也就是一兩千人。

    人數雖然算不上少。

    可這和大營之中的三萬多人相比，就有點兒微不足道了。

    就著，還是因為人群集中，一心想要圍殺李安的緣故。

    若是這些人散了開來，四處亂跑的話，就李安一個人，又能殺上多少？

    如果他真的給突利可汗直接殺了，一邊虎視眈眈的雅爾金，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勢必會重新收攏這些人。

    這豈不是幫了頡利可汗的大忙？

    自己的目的，也夠嗆能夠達成。這是何苦？

    還不如就此放他一馬，讓他們去河套，去五原，去突厥人的王庭，繼續爭鬥。

    下定了決心的李安，抬手拍了拍赤龍的脖子。

    梳理著它的馬鬃，讓赤兔馬冷靜下來。

    然後縱身一躍，跳上馬背。

    “噠！噠！噠！”

    驅使著赤龍，躍出大河，躍上草場，向著突厥大營的方向奔行幾步。

    “嘩！”

    李安的行動，讓營中的突厥人，爆發出衝天的騷亂。

    人人畏懼的向後躲藏，生怕會成為李安馬槊下的亡魂。

    望樓上的突利可汗，同樣也是，嚇的再次失禁，一屁股坐到了濕噠噠的地板上，蹬著腿，不住的往後麵退。

    直到無路可退，這才驚恐的停了下來。

    原來他並沒有之前說的，那麽坦然。

    在嚇了突厥人一大跳之後，馬背上的李安，哈哈一笑。

    盯著不遠出的望樓，手中馬槊抬手一指，放聲喝道。

    “突利小兒！”

    “是你這首鼠兩端的雜碎，想要投降我大唐，因此，唐皇這才會派遣使節北上。”

    “可誰能料到，你這崽種，竟然出爾反爾，反倒是謀害我朝使節。”

    “你，阿史那什缽苾，罪該萬死！”

    李安的這一聲喝罵，是將自己的身份，坐實在使節的身上，以免將自己藏身“悉萬丹部”的事兒給暴露出來。

    可或許是李安的殺戮，太過嚇人的緣故。

    這一聲喝罵，讓營中所有的人，都心驚膽戰，不少人都蠢蠢欲動。

    而營地之外，更是有不知道哪個部落的頭人，領著殘兵敗將一樣的幾十個人，聽李安這麽一罵，倒像是撿到了寶一樣，振臂一呼，高聲喝道。

    “阿史那什缽苾罪該萬死，我部不願再為他效命。”

    “唐人的英雄。”

    “我賀魯部的阿延，願意奉你為主。”

    “殺死什缽苾，讓你成為，這草原上的新主人。”

    “求英雄，接受我賀魯部的追隨。”

    此人這話一出。

    整個大營，突然猛的一靜，霎時間變得雅雀無聲。

    那些被恐懼支配的部族，突然想起，自己還能投奔恐懼本身。

    瞬間，一個個，心思全都活泛了起來。

    再看李安，倒是沒有了深深的畏懼，反倒是看向突利可汗，所在的位置，一個一個，神色卻詭異了起來。

    一時間，突利可汗亡魂大冒。

    可李安，卻有一句媽賣批，不知道該講不該講。

    投靠我？

    我有一堆自己心腹，為什麽要接受，你們這些背主之徒的投靠？

    再說了，就算是我接受了，又能收獲什麽？

    頡利那廝，該做什麽，照樣還是要做。

    難道我還能逮著你們去打他不成？

    到時候，你們若不會半路逃亡，我名字倒著寫！

    現在，營中不穩，絕對不能給這些狗東西機會，讓他們殺了突利可汗。

    那時候，我又上哪裏，去坐收漁翁之利？

    臉色一黑，李安當即厲聲喝道。

    “追隨我？”

    “就你們這些，背主的貳臣也配？”

    “刷！”

    手中的馬槊一揮，槊鋒指地。

    月光照在如同明鏡一樣的槊刃上，反射出讓人膽寒的清光。

    冷冷的掃視一圈，李安凜然說道。

    “我記得，之前就曾經說過。”

    “‘敢越過營牆者，本將必然會讓他死無葬身之地。勿謂言之不預也！’”

    “現在，小崽種們，用心看看。你們的腳，是踏在什麽地方？”

    這話一出。

    瞬間，還在營外的所有人，臉色全都大變。

    耳邊，猶如追魂一樣的聲音，接著響起。

    “你們，自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