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支打了敗仗的軍隊來說，傷亡，是非常重要的數據。

    但更讓人頭疼的是，戰敗之後，軍士的逃亡。

    誰都不會例外。

    畜生，你打疼它，它都知道四處亂竄。

    更何況是長了兩條腿的人？他們逃跑起來，就更利索了。

    有一句話，叫做樹倒猢猻散。

    昨夜一戰。

    損傷的人手，還在其次。

    而更加讓人驚心的是，此戰，對於突利可汗聲望的打擊。

    無能的研判，和魯莽的決斷，讓半個突厥部落，受到了致命的打擊。

    讓他對於東部突厥部落的統治，都受到了動搖。

    而後，對於自己人的放棄，更是直接讓突利可汗的聲望，跌落到了穀底。

    原本，整個突厥，就是一個部落的大聯盟，分部在草原的各處。

    有了前麵幾次的欺騙，這次可汗大征兵，絕大多數的部落，都是心不甘，情不願的。

    而北方的數個大部，此次根本就不再聽從他的調遣。

    如今，經曆了昨夜，那種慘事兒之後，還在營中的各部，不逃亡就出鬼了。

    隻要逃出去，茫茫草原上，誰能找的到他們？

    再說了，如今草料被燒，就算是要去找，也沒有那個能耐了。

    捫心自問，就連突利可汗自己，都感受到了極大的動搖，遑論那些損失慘重的小部？

    隻要一閉上眼睛，眾叛親離這一幕，就在他的腦海裏麵回蕩。

    不由的他渾身哆嗦。

    因此，才有之前的那一問。

    而跪在一旁的忽禿乞，同樣是心下黯然。

    昨天上午，還滿心歡喜的回到大營，眼瞅著就要成為大葉護，成為草原上最尊貴的那幾個人。

    可轉眼老母雞變鴨，就要成為喪家之犬。

    這是何等的讓人心酸？

    心中苦悶，讓他幾乎掉下淚來。

    可是，可汗的話，卻不能不答。長歎一聲，強忍著心酸，忽禿乞回答道。

    “回可汗！”

    “仆已經統計好了。算上牧奴，昨夜一戰，營中總共死了兩千一百七十二個人！”

    話音剛落。

    “兩千一百七十二個人？”

    “啊”一聲慘叫。

    突利可汗一時氣絕，腦子一暈，直接仰麵倒了下來。

    “砰！”

    腦袋重重的磕在一個櫃子上。

    一陣劇痛，反倒是讓他清醒了過來。這才掙紮著爬了起來，一手捂著腦袋，一手重重的砸著大腿，哭天搶地的喊道。

    “完了。”

    “怎麽會死這麽多的人啊！”

    “光死的就是這麽多，那逃的就更不用說了。”

    “我的大營之中，還能剩下幾個人啊！”

    “完了，完了，真是完了啊！”

    大營之中的敢戰之士，總共也就三萬多人。死上兩千多，這差不多就已經足夠十分之一了。

    突厥人的人口，本來就不多。

    以往的戰術，也多以騎射為主，很難會有這麽多的傷亡。

    若是一支部隊，真的有大量的死傷，估計不到這個數字的一半兒，怕是整個軍隊，就都跑的無影無蹤了。

    而自己隻是一夜，隻是一個人，就死傷了這麽多，這可全都是敢打敢殺的悍勇之人啊。

    死的全是軍中之膽啊！

    沒有了膽的懦弱之輩，不逃亡的話，還出了鬼了。

    這個數字，不由的突利可汗哭天搶地，比死了爹媽還難受。

    王帳之中，阿史那什缽苾哭的肝腸寸斷。可跪在地上的忽禿乞，聽到哭聲，非但沒有悲痛欲絕，反倒是一臉的古怪。嘴角微微上翹，差點兒沒有笑出來。

    失意之人，往往敏感。

    更別說，現在的突利可汗整個人，都是如喪考妣。

    即便是藏在陰影之中，可忽禿乞的表情，還是一點兒不漏的全都落到了他的眼中。

    霎時間，燃燒的怒火直接找到了宣泄口。

    “砰！”

    坐在床上的突利可汗，直接跳了起來。

    他飛起一腳，給忽禿乞，徑直給踢了丈遠。

    連鞋子都沒顧上穿，踩著帳篷中，滿地幹涸後的血跡，像是踢皮球一樣，給這位大梅祿就是一頓亂踢，一邊踢，一邊高聲喝罵。

    “狗崽種，你是在幸災樂禍不成？”

    “我部牧民逃亡了，對你又什麽好處，能讓你樂成這樣？”

    “哦！，我明白了。”

    “你投靠了咄苾。”

    “去了五原一趟，你投靠了咄苾這條老狗。”

    “怪不得你會笑。”

    “我讓你笑，我讓你笑！”

    “你這麽愛笑，我要讓你到了狼神的身邊，都要喜笑顏開！”

    即便是忽禿乞再怎麽辯解，他也聽不到耳中。

    整個人越踢怒火越活越盛，轉身撲到了床邊，隨手抄起了床頭，切肉的匕首。又合身重新撲了過來，兩百斤的身體，直接騎在了忽禿乞的肚子上。

    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抄起了匕首，就要向忽禿乞的兩側嘴角割去。

    竟然要用手中的刀，直接給他割出個笑容來。

    突利可汗本身就是一個殘暴的性子。

    他身邊的人，誰沒有挨過他的打？

    見可汗暴怒，忽禿乞也隻當是日常。努力的護住了頭，一邊不以為然的辯解，一邊免得自己受到重傷。

    可正是這種不以為然，才真正的激怒了突利可汗。

    眼見他真的抄起了手中的刀，這時，忽禿乞才真正的感到了害怕。

    再也不敢輕忽，努力的抵住了突利可汗的胳膊，驚魂未定的忽禿乞，連忙高聲喊道。

    “我有好消息！”

    忽禿乞一家，幾代人侍奉阿史那家，對於這家人的性子，自是如同掌上觀紋。

    不客氣的說，一撅屁股，就知道他拉的是什麽粑粑。

    因此，這人話，總能每每就直抵要害。

    騎在他身上的突利可汗，同樣是賤骨頭一般，聽到忽禿乞這麽一說，心中一動，連手上的動作，都變的遲疑的幾分。

    生死當前，要說誰最關心？

    當然是處於刀鋒之下的忽禿乞了。

    他見自己的話有效，連忙再次高聲說道。

    “可汗饒命啊！”

    “你的仆人是笑了，但這是因為有好消息，這才笑的，絕不是投靠了什麽人啊！”

    “你聽我解釋啊！”

    這話一出口，身上的突利可汗，更加生氣了幾分。

    我都慘成這樣了，還能有什麽好消息？

    但是握著匕首的大手，卻停了下來。

    隻見他陰惻惻的質問道。

    “好消息？”

    “你說來本汗聽聽，到底是什麽好消息？”

    “若是你不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來。”

    “今天，就給我把命留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