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皇上這麽一說，馮德宏再次從心中，回憶書信中的每一個文字。

    明明字裏行間，充滿了誠懇。

    任誰一看，這都是一份言辭懇切的求援信。

    可皇上居然說，他寫這封信，是要去脅迫蘇定方的。

    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兒？

    腦子連續轉了好幾圈兒，看到皇上淡然的表情，他這才想起一件事兒來。

    皇上，是這個世界上，最尊貴的人。

    他想辦一件兒，直接下命令就行。用得著去求人嗎？

    而當皇上，想要求人的時候，才是最恐怖的一件事兒。

    謠傳天子探病，病人不死也得死，以感謝浩蕩皇恩。

    這還隻是施恩。

    若是求人呢？

    你是準備把事兒辦好，還是準備去死？

    朝中的大臣如此，你蘇烈，一個平頭百姓，區區一個馬賊，以往再怎麽厲害，現在又能怎麽辦？

    想明白了這一點的馮德宏，佩服的點了點頭，道。

    “皇上聖明！”

    說罷，伸手就要去接書信，然後這才繼續說道。

    “不如讓老奴親自跑一趟吧！”

    “這樣的話，那蘇烈，也多少能感念皇上的看重，少那麽幾分怨氣。”

    可還沒有等碰到書信，龍案之後的李世民，卻“啪”一聲，一個巴掌重重的拍在龍案之上，哂笑一聲，這才說道。

    “哼！”

    “你能走的了，才怪呢！”

    “若是朕沒有猜錯的話，現在的甘露殿之外，已經站滿了王公大臣。”

    “如此多的人，正要從朕口中，得到北邊的消息。”

    “如果這個時候，你消失的無影無蹤，怕是到時候，無論朕說什麽，都不會有人信。”

    “此時你若離開，才是真正的包藏禍心。”

    說罷，不顧馮德宏麵色蒼白，李世民拿起了龍案上的三樣東西。

    一二，便是聖旨和書信。

    此時，書房之中，皇家所用，大多都是明黃之物。

    唯有貼身的裏衣，乃是吉貝布所製。地方上為了彰顯這種厚布的名貴，並沒有染色。

    “刺啦”一聲。

    皇後親手縫製的裏衣，被李世民直接扯成兩半，包裹在了聖旨上。

    然後，他這才將手中包的嚴嚴實實的聖旨，遞給了張油兒，然後，一臉鄭重的說道。

    “此事，他人來辦，朕絕難放心。”

    “你是李安派來的，朕現在也隻能讓你去辦了。”

    “聖旨收好，不論是誰，都不能透露半個分毫，連說夢話也不成。”

    先是大皇子，後又是皇上。

    能的先後兩位皇室最尊貴之人的信重，這是何等的榮幸？

    一時間，張油兒激動的滿臉通紅，一時間，竟然語無倫次。

    良久之後，他雙目含淚，低聲吼道。

    “奴才謝過皇上看重。”

    “必不負所托。”

    說罷，直接解開外袍，解開裏衣，將聖旨牢牢的捆綁在了肋下。

    李世民，見張油兒果然識趣，不由得滿意的點了點頭。

    然後將手中剩餘之物，一件一件遞給了他。

    給蘇烈的書信，自然是不用多說。

    而拿著寫給李安的旨意，李世民卻不由得遲疑了片刻。

    良久之後，眼睛一閉，仿佛下定了決心一樣。

    李世民決然的將手中的旨意，遞到了張油兒的手中，這才繼續說道。

    “朕雖然十分期盼，能徹底的消滅突厥人。”

    “但是朕，更加在意的，還是李安的安危。”

    “朕還是那句話，你拿著朕的旨意，若是萬一能勸李安打消心思，朕一樣記你的大功。”

    “權且一試吧！”

    說罷，親眼看著張油兒，將兩分書信，保管妥帖之後。李世民這才立刻動身，收拾禦書房。

    將書房之中，一切能夠暴露自己的心情之物，全都收了起來。

    連最珍愛的，《蘭亭集序》上麵的腳印都顧不上擦，學著張油兒的樣子，藏如了懷中。

    這才正儀整冠，淡然一笑，道。

    “現在，就讓朕去見一見。”

    “朕那些‘懷著好意’的大臣吧！”

    ......

    奄奄黃昏後,寂寂人定初。

    深夜，依舊是朱雀門。

    和上次的鴉雀無聲不同，今天的皇城之外，卻是人聲鼎沸。

    長安，是大唐的核心。

    不光是市民階層，日常關注這朝中的新聞變故。

    豪奴家仆，同樣也是不例外。

    如今，宮外匯聚了這麽多的人，豈不是說，這朝中，又有大事發生？

    若非如此，皇上也不能留一眾大臣，到這麽晚的時間，還不放出來。

    不過眾人等的，並不心焦。

    若是隻有自家老爺是如此，他們的心中難免惴惴不安。

    但是有這麽多人一起，皇上就算是想處罰，那也有法不責眾一說。

    用不著他們這些下人計較。

    既然用不著任何擔心，那有什麽好在意的？

    索性大家蹲在一起，相互交換幾人之間的八卦情報，等以後有時間單獨外出，也能多上幾份談資。

    一時間，皇城之外，諸多嘈雜。

    就連守門的禁軍，也因為這裏多是豪奴，不好上前驅趕。隻能任由他們折騰。

    可等“吱吖”一聲，宮門一響。

    立刻，皇城之外，瞬間變的鴉雀無聲。

    幾幾湊在一起的奴仆，居然如同軍中變陣一樣，眨眼功夫，就各自回到原來的位置。

    比那些軍營演武的禁軍，還要熟練幾分。

    大概是司空見慣。

    走出皇城的一眾大臣絲毫不理會這種情況。

    一個一個，全都沉著臉，回到自家的車隊附近。

    一聲“走”。

    立刻便沿著城中的通衢大道，在宵禁禁軍的護衛之下，向著四麵八方散去。

    長孫家的車隊，同樣是混在其中。

    在謝絕了修行的禁軍之後，長孫無忌一臉淡然的爬進了車廂。

    然後，這才略帶疑惑的看向了兒子，道。

    “我出門之前，不是吩咐過你母親，今天可能會久留宮中，讓她早點休息，不要再等我下朝。”

    “為什麽她還是派你來接為父？”

    “怎麽你這個做兒子的，也不好好勸勸你母親？”

    這隻是隨意抱怨的話，也是將心中的鬱結之氣稍微發泄發泄而已。

    可沒想到這邊長孫無忌隨意抱怨。

    而伺候他上車的長孫衝，卻一臉的尷尬。

    在眼看馬車就要啟動的時候，這才恬著臉，同樣也爬上了扯，笑嘻嘻的說道。

    “回父親！”

    “不是母親讓孩兒來的。是承乾。”

    “是承乾讓孩兒，來等父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