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定方的一聲呼喚，讓十三郎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

    可他還是不死心。

    帶著萬一的希冀，試探道。

    “大哥喚我，可有什麽事情要交代？”

    “莫非是商道上的事兒不成？”

    大概是不忍，蘇定方並沒有立刻回答十三的話。

    他將粗瓷大碗之中的，最後一點兒酒液喝光以後，這才緩緩的說道。

    “我要做匡道府折衝，這件事兒，是你告訴老七的吧！”

    蘇定方這話一出，十三再無狡辯的餘地。

    但是他身上的後怕，卻是一點兒一點兒的消散。

    整個人像是解脫了一樣，緩緩的做到了蘇定方的對麵，拿起了另外一隻大碗，也給自己滿上了一碗。

    “咕咚”一聲，灌下去了大半。

    這才苦笑著說道。

    “大哥發現了？”

    “也好，省的我左右為難，夜夜都受煎熬。”

    “您沒有在一眾兄弟麵前拆穿於我，就是給了我天大的麵子。”

    “我一定給大哥，給眾位兄弟，一個交代。”

    說罷，將手中的大碗，輕輕的放在了桌子之上，紅著眼睛，一抱拳，道。

    “大哥保重，一路順風，告辭。”

    說罷，轉身就走。

    可還沒有等他起身，坐在條凳上的蘇定方，已經探出了身子。

    一隻大手，像是鐵鉗一樣，捏住了他的肩膀。

    隻是輕輕一按，便如西邊的太行山，壓的十三，不能動彈分毫。

    而蘇定方，這才笑著說道。

    “你說你探子的身份？”

    “十三，你不會以為，我真的是今天才發現的吧！”

    “那你也太小瞧我蘇定方了。”

    “我十五歲隨父出陣，十七歲便帶領鄉人縱橫疆場，無人能擋。”

    “十幾年間，經曆大大小小的戰陣無數。除了在洺水，敗在了李世民的手中之外，從無敗跡。”

    “若我是一個莽夫，若是不能掌控麾下，每一個士卒，你以為我能活到今天不成？”

    說罷，將手中的大碗，緩緩往前一推，不以為意的道。

    “給我滿上！”

    自古以來，用間，本身就是軍事之中，極為重要的一環。

    否則，不會連兵家至聖孫子，都專門撰寫《用間》一篇。

    可用間重要歸重要。

    但是，被發現的間諜，卻從來都沒有什麽好下場。

    這涉及到背叛。

    越是親近，感情之上，越是難以接受。

    因此，十三早就有被發現之後，自戕的準備。

    可是現在，大哥居然說是，他早就被發現了。

    這就讓十三，難以接受了。

    一個叛徒，你留在身邊幹什麽？

    這麽心大，難道你就不怕被害嗎？

    怏怏不樂的端起了壇子，酒卻沒剩多少了。

    勉強倒了大半碗，就已經倒空。

    這讓十三的心，也跟著空落落了起來。

    “唉！”

    歎息一聲，將手中的探子，放在了腳邊。

    雖然感覺不怎麽合適，但是十三還是開口勸諫道。

    “大哥既然早早的就發現了間諜，那就應該早日處死。”

    “何苦還留他在身邊？”

    “若是有個萬一，大哥就不怕被他給害了嗎？”

    “你若是再這樣心大，早晚要在這上麵吃虧。”

    十三的這一番話，任誰聽了，都會驚訝。

    這世上，居然還有勸人，早日殺了自己的。

    可是蘇定方，卻沒有沒有覺得，有任何意外。

    他滿意的瞥了一眼十三，嘿嘿一笑，道。

    “你怎麽知道，我沒有下這個決心？”

    “當年，鄉親們是父親帶出來的。父親為人迂腐，他曾說過，既然將鄉人帶了出來，那麽，無論生死，也要一個不落的，全要帶回去。”

    “我雖然不耐煩，但也耐這性子，將鄉人，還有他們的家人，親戚，一個一個，全都記在了賬簿之中。”

    “連親近的親戚，都不例外。”

    “免的鄉人死後，連個接骨殖上墳的人，都沒有。”

    “你說你是柳家的親戚，親親的侄兒，你以為這就能瞞過我不成？”

    “這！”

    聽蘇定方這麽一說，十三反倒是有些無語了。

    原來自己，從一開始，就被人發現了。

    可發現之後，這麽多年，不但沒有處置他，反倒是讓他混到了核心之中。

    你這讓人怎麽想？

    是說你心大呢，還是說你膽大呢？

    一時間，十三都有些語無倫次。

    而蘇定方，卻感歎一聲，繼續說道。

    “你以為我當時，沒有動過殺心？”

    “依照我的性子，就算是不亂刃砍死你，那也必然要讓你死在突厥人的手中。”

    “可是，在見你為老七擋了一刀之後，殺你的心思，也就慢慢的淡了下來。”

    “我蘇定方一生磊落，自無不可對人言。”

    “李世民既然想要看著我蘇烈，那就讓他看好了。”

    “殺了你，算是打了李世民的臉，那倒是小事兒。”

    “可若是讓他一遍一遍的，再派人來的話，新來的，未必還能像你這麽識趣呢。”

    “所以，你才能活到今天。”

    “嗬嗬！”

    聽完蘇烈的這一番話，十三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道。

    “原來如此。”

    “還要多謝大哥，讓我做一個明白鬼。”

    “大哥攔下十三，可是擔心十三扭頭跑了不成？”

    “放心吧，大哥。”

    “我隻是不想讓兄弟們懷疑大哥，自己找個無人的地方，安排後事罷了。”

    “既然被發現了，朝廷想要大用大哥，是容不得我活下來的。”

    “小弟這就走，告辭。”

    十三正待要再次起身。可眼前的蘇烈一伸手，卻再次將他攔了下來。

    隨後，卻從懷中，掏出了一封已然拆開的書信，扔到了十三的麵前。這才緩緩的說道。

    “莊子中的，那兩個太監，隻是告訴了你，聖旨上的內容。”

    “具體的內情，怕是根本就不想，也不敢，讓你知道吧。”

    “算了。”

    “你先看看再說。”

    內情？

    蘇烈的這一番話，再次激起了十三的好奇。

    不過是讓亂世之中，反賊的大將，重新入仕罷了。

    這其中，還會有什麽內情不成？

    甚至都不讓自己這個，潛伏了將近十年的間諜知道。

    這信上，寫的究竟是什麽？

    反正自己都要死了，就算是看看，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當下，再不遲疑。

    十三立刻掏出了撞在信封之中的信。

    可這一看，讓他猶如天雷擊頂，勃然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