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悲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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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總是愛聽,自己想要聽到的東西。
思結俟斤的這一番話,說的義成公主都有些心動。
不由的盼望,地上的這人,真的是一個卑鄙怯懦的逃兵。
隻有隻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從噩夢之中清醒。
醒來之後,或許會發現,己方並沒有戰敗。
王庭突騎兵,也依舊還在。
可惜這種事兒,究竟是自己騙自己罷了。
不管這人身上,到底有沒有傷勢,可那種心如死灰的情形,是騙不了人的。
作為親身經曆著,義成公主,最有體會。
抱著萬一的心情,她正要開口,讓門外的武士,再抓幾個敗兵過來。
可跪在地上的那人,卻在聽了思結俟斤的一番話之後,卻忍不住放聲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
笑聲源源不斷。
可這種笑聲之中,卻沒有半點兒喜悅,有的隻是毛骨悚然。
笑了良久之後,那人才轉過頭來,看著身旁之人,詭異的說道。
“原來是你!”
“我認識你,你是思結部的俟斤。”
“思結俟斤啊,你見過天神嗎?”
“什麽?”
此人的這一番話,思結俟斤都不禁有些啞然。
明明說的,都是戰事上的事情,可為什麽又扯到天神上去了?
盡管心頭有些好奇,可思結俟斤不屑一顧的“呸”一口,徑直轉頭了頭去,連看都不願意看那人一眼。
可那人,卻並沒有絲毫理會思結俟斤,反倒是看著義成公主,慢條斯理的說道。
“可賀敦不是想知道,我們是究竟如何戰敗的嗎?”
“我現在就告訴你。”
“我們是遇到天神了。”
“人怎麽能打敗神?”
“河畔的突騎兵如此,這定襄的小城,同樣也是如此。”
“隻要契丹人願意,一個衝陣就能打破定襄的城門。”
“到時候,不論是城中的牧奴,貴人,還是思結俟斤,亦或者是可賀敦,都是惡狼口下的羔羊,沒有人能夠例外。”
“可賀敦還是先想想,要如何討好契丹人吧!”
“說不定,契丹人會看可賀敦隋人公主的身份,讓你也做契丹的可賀敦呢!”
“放肆!”
不等義成公主發話,站在身後的侍女,反倒是率先勃然大怒。
這豬狗不如的東西,是想諷刺公主伺候了父子四人嗎?
一個小小的敗兵,如何敢說出這麽大逆不道的話?
這話讓她恨不得,把這人的腦袋按到火盆之中,直接燙死。
反倒是坐在上首的義成公主,心中暴怒,臉上卻不動聲色。
猶如清風過耳一般,一臉平靜的說道。
“哦!”
“你是這麽想的嗎?”
“那你倒是給老身說說,你究竟遇到了什麽樣的天神?”
義成公主的話,讓跪在地上的拿人,心中本能的一驚。
可隨後又在瞬間想到,反正自己已經死定了,又何必畏懼這個女人呢?
若不是思結俟斤,用逃兵來汙蔑自己,自己也不願意對可賀敦惡語相向。
一臉坦然的敗兵,並沒有再看義成公主,反倒扭過頭來,一臉詭異的看著思結俟斤,麵帶諷刺的說道。
“俟斤不是想要看看我身上的傷口嗎?”
“我這就指給你看!”
說罷之後,竟然緩緩的脫下了皮袍,露出了古銅色精壯的身子。
等眾人看到這一幕,卻全都不由自主的張大了嘴巴。
這哪裏是沒有傷口。
這傷口分明就是如同冰雹砸過了一般。
而才剛訓斥過此人的,義成公主的侍女,更是吃驚的捂住了嘴巴。
從未見過,有人傷口糜爛至此。他難道不疼嗎?這究竟是什麽樣的兵器傷到的啊!
帳篷中的三人,吃驚不已。
而那殘兵,卻像是絲毫沒有感覺一樣,抬手一指胸膛,道。
“這裏,應該是被肋骨擋了一下。”
“若非如此,破片早就刺破了心髒,而不是隻有肋骨折斷,這點兒小傷了。”
“這一處,卻是被直接釘了進去,若不是還有東西堵著,我琢磨著,我早就失血而死了。”
“至於這一處……”
那人指著自己的傷口,將所受的重傷,娓娓道來。
可聽著的眾人,卻越聽越心驚。
這人哪裏隻是心如死灰,一具身體,也已經變得如同破爛兒一樣,隨時就能死去。
而即便如此,他還在這裏談笑風生。
他難道是鐵打的不成?
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是逃兵?
這麽說,他說的全都是真的!
義成公主和思結俟斤麵色蒼白,一旁的侍女,更是幾欲嘔吐。
而下方坐著的那人,卻麵帶笑意,一臉不屑的繼續問道。
“受傷如此之重,可賀敦和思結俟斤,是不是好奇,我這傷,究竟是什麽造成的?”
說著,眉頭都不皺一下,伸出了一隻髒手,竟然不管不顧的從傷口中,掏到了肚子裏麵。
“咕隆咕隆!”
一陣內髒被翻動的聲音之後,那人麵帶一絲喜意,竟然直接從肚子之中,掏出了一個破片來。
這個被鮮血染紅的碎片兒,應該隻紮在了脾髒之中。
若是在留在肚子裏,能堵住脾髒中的血管而的話,還能讓他多活個一時半刻。
可現在,被這人從內髒之重取出。
一瞬間,奔騰的血水,猶如脫韁的野馬一樣,洶湧而出。
像是瀑布一樣,衝出了傷口,掛在了那人的小腹之上。
“血!”
“血!”
侍女驚到手足無措。
就連義成公主和思結俟斤,也是一臉的動容。
而那人,卻依舊麵不改色的,將手中的那東西,舉到眼前,抬頭仰望,仿佛鑒定材質一樣,這才說道。
“可賀敦,思結俟斤,可看出了這究竟是什麽東西?”
不等兩人回答,那人卻徑直說道。
“沒錯,是骨頭。”
“準確的來說,是頭蓋骨。”
“那人,凶猛如同天神一樣的契丹人,率領百人衝陣。”
“若是按照以往的道理,這種規模的人,敢直麵王庭突騎兵的話,不過是像蟲子一樣,被直接碾碎。”
“連一個水花都濺不起來。”
“可那人不同。”
“他揮舞這手中的狼牙棒,隻是一幫,就砸碎了排頭兵的腦袋。”
“那飛濺的顱孤,像是炸裂的山石一樣,四散飛濺。”
“直接將周圍最精銳的武士,打的猶如篩子一樣,死了一地。”
“瞬間清空了大陣。”
“而就是這顱骨的破片兒,在穿透了幾人之後,依舊帶著無可抵擋的巨力,將我打下了戰馬。”
“若不是前麵死的人夠多,這寶貝,也不一定會留在我的肚子裏。”
說罷,一臉祈求的將手中的骨片,放在地上,然後說道。
“我要死了,求可賀敦把這骨片兒,交給我的兒子,當做傳家寶,傳下去。”
說罷,普通一聲,腦袋抵地。
竟然直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