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畏懼還是羞愧，亦或者是迫不及待的原因。

    頡利可汗，在和“契丹人”，起了衝突之後，也不多做停留。

    立刻出城，率領突厥人二十萬大軍，徑直南下，直撲仁智宮。

    偌大一個鄜州城，竟然隻留下了趙德言，率領五千多人，駐守此城。

    雖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反正這雄城，有近半已經劃歸了“契丹人”的緣故。

    但更多的原因，還是阿史那咄苾，想要一舉建功，直接生擒李世民。

    然後以摧枯拉朽之勢，攻入長安，一舉入主中原。

    在這個大目標的誘惑之下，多分給“契丹人”一些錢財，反倒是無足輕重。隻要他們能夠牽製李靖。

    可做著春秋大夢的頡利可汗，無論如何也想不到。

    他作為依仗的契丹人，竟然會是大唐軍隊偽裝而成的。

    無時不刻，想著給他致命一擊，將突厥的未來，葬送在這片土地上。

    突厥人的大部隊走了之後，鄜州城，這座雄城，很快便冷清了許多。

    入夜。

    領受了李安任務的唐觀，在軍士的護送之下，沒過多久，就潛入到了城北的校場之外。

    對於普通士卒，突厥人是拿來當做牧奴用的。

    自然不用當人來看。

    不論是挖掘壕溝，還是修建營寨，亦或是當做炮灰，愛怎麽用就怎麽用。

    死了，埋都不用。

    沒了，再抓就行。

    而軍中的高級軍官，則不然。

    這些人不論家世，還是身份，都不是普通人能夠媲美的。

    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這些人家中有錢。

    就算是抓回草原，也有家人通過商隊，不遠萬裏前來贖人。

    甚至能通過這些人，來拿捏前往草原交易的商隊，讓他們帶更多違禁的貨物。

    譬如鐵料之類的東西。

    對於缺乏鐵器的突厥人來說，這些人，甚至是比錢財都寶貴。

    自然會嚴密看守。

    不過，抓到這些人的好處，是歸部落中的大人物所有。

    而普通牧民，反倒是不滿，自家首領的決定。

    中原之地，富庶繁華。

    隨便衝進一個城中，就能搶的盆滿缽滿。

    困在這裏看人，哪有出去劫掠來的痛快？

    再加上，別人都走了，留在這裏的，除了最信任的，就是別人最看不上的。

    真正有本事的，誰來當獄卒？

    因此，不過是付出了一點兒財物，唐觀就異常輕鬆的進入了校場之中。

    若不是不便。

    那些獄卒甚至會親自帶領他找人。

    校場，是練兵的地方。

    不管是臨時住宿，還是儲存物資，周圍自然會有營房。

    而如今，這裏早就被突厥人洗劫一空。

    唯有留下了一座一座空蕩蕩的房子，用來關人。

    而此時的唐觀，便率領兩個親衛，一個一個查看，屋子當中，關的究竟是誰。

    此時的大唐，雖然已經實行了科舉製度。但是這種製度，在如今這個時代，還極為粗糙。

    依舊受到世家高門的有力鉗製。

    即便是有人考中，但想要做官，也依舊受到吏部卡脖子。

    隻能做一些縣丞，縣尉，這種高門子弟看不上的苦活。

    一百年後的杜甫，喊出“不作河西尉，淒涼為折腰”的詩句，寧願窮困潦倒，也不去做這種官，可見一斑。

    而身為天子極為信重的右武衛，軍中能有幾個寒門出身之人？

    唐觀身為頂級紈絝，有銀錢開道，自然在朝中交遊廣闊。

    這軍中的將領，說全部認識，可能差點兒。但要是說認識一半兒，那絕不誇張。

    因此，從窗前走過，看到的，每一個都是熟人。

    但是。

    鄜州城究竟是怎麽丟的，如今，城中所有人，都一清二楚。

    背後射向史大柰的那支箭，肯定是自己人。

    不過到底是誰，沒有人知道。

    因此，即便是看到了熟人，唐觀也不敢百分百確認，那人就不會是叛徒。

    若是所托非人。

    自己被叛徒所殺，倒是無所謂。

    但是，若耽誤了朗將的大事兒，讓突厥人從口袋中脫出去，別說是朗將，皇上都不會放過自己。

    那到時候，牽連到裴寂謀反一案當中的唐家，恐怕真的要沒落下去。

    有這種顧慮，他絕不敢輕信他人。

    因此，這一走，幾乎差點兒就將整個營房走遍。

    直到他看到，另外一個麵如死灰的身影。

    “史仁基！”

    唐觀差點兒叫出聲來。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此時，但凡帶兵之人，身邊的親兵，必然是最信任的鄉黨。

    而什麽樣的信任，又能高出父子之間？

    因此，這些大將，多愛將子嗣帶到身邊，不光是鍛煉後輩的能力。更是能有一個絕對信任之人，幫自己處理一些不便之事。

    如此之事，舉不勝舉。

    像是如今，朗將手下的大將蘇烈，十五歲，便開始從父親出征。

    而就連自己父親，莒國公唐儉。不是帶兵之人，也將自己拘在身邊，隨他出使鐵勒。

    之前，駐守鄜州城的右武衛大將史大柰，有兩個兒子。

    長子史仁表，乃是駙馬都尉，迎娶了普安公主，留在了長安。

    而眼前之人，正是史大柰的次子史仁基。

    沒想到，他也被這位大將，帶到了身邊。

    如今，若是想要從這座大城之中，找一個絕對不會背叛的人，那麽，除了此人，再無二人。

    就算是史大柰已經身亡了。

    有這人組織軍隊，隻是用來守城的話，已經足夠用了。

    相信，經曆過一次失敗的士卒，絕對不會再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

    已然決定了人選的唐觀，並沒有從突厥人的手中，直接將史仁基買出來。

    明知軍中有叛徒的情況下。

    若是其他人，也就罷了。

    可史大柰的親生兒子，絕對受到這些叛徒的重點監控。

    若是此時，自己把他提出來，必然會將那些人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

    已經被和尚發現過一次了的唐觀，對將身份繼續保密下去，不報任何希望。

    因此，再見過史仁基之後，他並沒有停下。

    依舊是不動聲色的，將所有人，全都看完。

    這才一臉失望的告辭了突厥人，回到了契丹人所占領的東邊營地。

    像是沒有發生任何事情一樣。

    一夜，就這樣輕易的過去了。

    可第二天，天才剛亮。

    “契丹人”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