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敬愛罵完弟弟之後，轉身就走。

    他現在要趕緊跟老婆商量商量，想辦法轉移一些財產。

    別真等抄家流放之後，到了嶺南，一口吃的，都要看人臉色。

    此時。

    他無比的慶幸。

    幸虧父親和弟弟看不上自己，娶妻娶的也是小門小戶的人家。

    能有一個普通的老丈人作為依仗。

    不像弟弟。

    娶了韋家的才女，以至於兩家都在名單之上。

    兄長的斥責，讓杜敬同驚詫萬分。

    而名單上麵的名字，更是讓他渾身冰涼。

    杜家究竟有沒有做過此事，杜敬同心知肚明。

    廣通倉被盜的時候，自家的父親，還在王世充手下為官呢，怎麽可能會突然出現在華陰一地，盜竊糧倉？

    而自己在那個時候，同樣也是追隨在父親身邊曆練，又怎麽可能，參與到這事兒當中來？

    此事明眼人一查就知道。

    但是名單上出現杜氏的名字，直接讓杜敬同毛骨悚然。

    這分明就是構陷。

    李安。

    燕王李安的惡意，已經降臨在了名單上，這些士族的頭上。

    以這人無法無天的手段。

    他幹出什麽事兒都不稀奇。

    如今，這份名單大概隻是警告。

    若是還有人在遷都一事上，和他唱反調。

    或者是真如長孫無忌所謀劃，攥死了糧食不撒手的話。

    杜敬同甚至相信，不日就會有流民，鋌而走險。

    而居住在城外的韋杜兩家，就算是被流民攻破也毫不稀奇。

    到那時候，盛極一時的京兆杜氏，恐怕隻能從稗官野史之中，找尋一二了。

    “我真是昏了頭了，怎麽會想著，同皇上和燕王兩人扳手腕子。”

    “這兩人一人有名，一人有實，他們連個聯手，誰能抗衡，誰敢抗衡？”

    “若是杜氏不識趣的話，族滅恐怕就是唯一的下場。”

    心中驚懼，渾身冰冷。全身上下的肌肉，忍不住顫抖個不停。

    就在他快要暈倒的時候。

    湊了過來的長孫無忌，驚醒了惶然無措的杜敬同。

    這位杜氏唯二的清醒之人，當即便把手中的名單，往長孫無忌的手上一塞，然後強忍著恐懼，道。

    “這是汙蔑！”

    “我杜氏，並沒有參與到，偷盜廣通倉一事當中來。”

    “竇家不當人子，血口噴人。”

    “我杜家，定不會和他，善罷甘休。”

    “國公！”

    “在下如今心亂如麻，實在是沒心情在參與到其他事兒當中來。”

    “下官先告辭了。”

    說著，一聲招呼。

    呼喚守門的幾個下人，立刻跟著他離開此地。

    全然不準備再參與到關隴士族的議事當中來。

    把園子，全都留給了長孫無忌。

    而自己，則一邊走，一邊脫了身上的孝服。

    邊走邊換衣服，然後出門，直撲杜曲之中的另外一座府邸。

    那裏，是兵部尚書杜如晦的府邸。

    雖然說同為一族，父親杜淹，和堂兄杜如晦有著血海深仇，近乎老死不相往來。

    但是堂兄杜如晦，對於弟弟杜楚客，卻十分的愛護。

    而杜楚客，又是一個顧念家族的人。

    隻要自己跪下，求一求楚客兄長，定能讓他再為家族轉圜一二。

    有堂兄杜如晦出麵，杜氏未必逃不過這一劫。

    心中有了定計的杜敬同，腳下飛快。

    而留在園子中的長孫無忌，卻像是吃了翔一樣惡心。

    處心積慮找了竇氏出麵。

    卻不想這竇氏，本身就是一屁股的翔。

    事兒還沒有辦好，反倒先把自己給搭了進去。

    這一進去，不但把自己的謀劃，給摔了個稀巴爛。就連關隴士族最後的依仗，也全都落到了別人的手中。

    悔！

    長孫無忌這會兒，腸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如此，他就不慫恿戶部尚書韓仲良，在北庭都護府一事上，掣肘了。

    不但搭進去了一個得力的手下。

    讓整個戶部，都徹底的塌方。

    而更讓人可氣的是。

    正是因為戶部的塌方，這才有了李安署理賑災一事。這才有了他的涇陽一行。

    乃至牽一發而動全身。

    遷都，竇四入獄，廣通倉案爆發，等如此種種。

    讓自己的一手好牌，打的稀爛。

    以至於如今自己，坐困愁城，如坐針氈。

    怒火攻心的長孫無忌，看著手中的名單，越看越氣。

    氣急之下。

    “刷！”

    直接將手中的貢紙，撕成了兩半。

    然後隨手一團，重重的扔在了地上。

    隨之，破口大罵，道。

    “蠢貨，廢物，蠹蟲。”

    “蠢到這種地步，還不如早早的死了。”

    “省的給被人添麻煩。”

    “這杜家的仆人，一個一個，也是沒有半點兒教養，全都是愚頑之輩。”

    “什麽事兒，都是能當所有人麵說的？”

    “教出這樣的仆人，難怪杜淹是個鼠目寸光的，連死法，都是如此的滑稽。”

    跳腳的長孫無忌，從竇家，罵到杜家。

    甚至連不遠之處，是杜家的靈堂，都顧不上了。

    連聲咒罵，一腔鬱結之氣，怎麽都發泄不出去。

    看到腳下，碎成兩半的貢紙，這才讓他，找到了一個出氣筒。

    不由的抬起腳來，向地上猛踩。

    仿佛踩的不是紙團，是李安一般。

    “砰！砰！砰！”

    每一腳下去，都像是敲打著眾人的內心一般。

    有人與竇家是同謀，戰戰兢兢，心存僥幸。想要看一看名單上麵，究竟有沒有自家的名字。

    而有人並沒有做過那事兒。但有了杜家的前車之鑒，同樣也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家的名字，在不在上麵。

    所有人都等著看那個名單。

    可是。

    如此暴怒的宰相，卻讓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敢出聲。

    除了某一個人。

    自隋文帝楊堅，冒認了漢太尉楊震十四世孫之後，弘農楊氏，就變成了大隋的宗室。

    而廣通倉所在的華陰，本就是弘農的地盤。

    大隋分崩離析之後。

    那倉糧食，早就被弘農楊氏，認定是自家的囊中之物。

    不論是自家吃，還是拿來做進身之階，都是絕好的籌碼。

    可是。

    事到臨頭。

    不但糧食被盜不說，還讓當時的皇上李淵，同秦王李世民兩人，同時記恨上了楊氏。不得不讓楊氏，自掏腰包，補上了一部分軍糧。

    此事。

    不但讓弘農楊氏，顏麵盡失。更是讓族人，大出血一筆。

    至今，還有族老會在議事之時，埋怨一聲。

    若說這個國度，誰最希望此事，大白於天下，那就非弘農楊氏莫屬。

    “砰！”

    長孫無忌又一腳踩下，還不等他抬起腿來，就聽楊師道陰惻惻的說道。

    “區區一個下人，都能打聽到的名單。”

    “齊國公現在想要毀屍滅跡，怕是晚了吧！”

    “還是體麵點，退下去吧！”

    “讓老夫看看，究竟是那幾家的賢達，做下這種‘大好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