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掌櫃，您看呢？”紀家掌櫃將目光放到坐在主位上的老者，神情恭敬的問詢道，因為他們都知道這位背後的是袁家。

    “兗州這兩年戰亂不止，本就缺糧，現在又遭受蝗災，糧價居高不下，曹刺史是不會允許的！”韓掌櫃沉吟著說道。

    “你們荊州這邊什麽打算？”韓掌櫃轉身問道。

    “我們蔡家不會降價！蒯兄，你們呢？”蔡和作為蔡家此次運糧的負責人，毫不猶豫的說道。

    “蒯家不缺這點糧食！”蒯家負責人傲然說道。

    “諸位其實大可不用擔心，甄城本地能有多少糧？讓他們先買一會，等他們賣完了，自然是咱們這些外地糧商說了算！”

    韓掌櫃聞言，望向說話的這位，見是來自江東吳家的負責人，頓時了然的點點頭，隻要他們這些大糧商達成攻守同盟，這甄城乃至這兗州的糧價便是他們來主導。

    隻是……

    眾人的話還沒有說完，隻見一人跌跌撞撞的喊著衝了進來。

    “降了！又降了，六十文錢一鬥，外麵都瘋了，那些賣糧的百姓排著隊的買！”

    “不用擔心！”江東吳家負責人毫不在意的揮揮手。

    “不……不是，糜家，糜家也在賣糧！”衝進來的那個小糧商滿臉驚恐的說道。

    “什麽？糜家？可是徐州糜家？”眾人聞言頓時愣住了。

    “就是徐州糜家，聽說他們運來了百萬石糧食！”

    “百萬？糜家瘋了？”韓掌櫃滿臉不敢置信的驚訝道。

    “不清楚，隻是有人看到曹昂從糜家商鋪走了出來！”

    “曹昂？又是他！”

    “壞了！壞了！”

    “這可怎麽辦！那可是糜家……”

    在座的眾人臉上終於露出來驚恐的表情。

    糜家！

    那個和甄家、衛家等家族並列天下最富的家族，隨便漏點糧食都能把他們給淹死。

    “韓老……”來自河北的糧食此刻將目光放到了韓掌櫃的身上。

    “三位，我們……降價！”韓掌櫃目光在蒯家、蔡家和吳家三人臉上劃過，漠然的說道。

    “願降你們降，不過有句話不要怪我沒有提醒各位，六十文錢遠遠不是曹家的底線！無所多麽堅固的河口，隻要漏出一個口子，那就是決堤之勢！”

    蔡家掌櫃起身，傲然的向著外麵走去。

    “這……難道還降？”有人擔憂的說道。

    很快……

    又一個噩耗傳來，外麵糧價降到了五十五文錢，聽到這個消息，所有人都傻了！

    太快了！

    這也太快了！

    再想起方才蔡家人的話，一層陰影浮上心頭。

    “五十五文的價，根本就不掙錢啊！”一位來自荊州的糧商說道。

    “掙錢？我們西川過來的都要賠錢了！”

    “這……”

    眾人聞言，向著那幾個來自西川和蜀中看去，隻見他們滿臉的苦澀，甚至有的人滿臉淚痕，失魂落魄的向著外麵走去。

    “喂，老錢，你做什麽去？”

    那位仿佛沒有聽到有人喊他，茫然的走到大街上，看著百姓們滿臉喜悅，急匆匆的買糧商的場景，他隻感覺自己的心在滴血。

    “完了！都完了！”

    老錢仿佛一具行屍走肉一般，聽不見身邊的聲音，默默的到來河邊，望著那清澈的河水，眼前浮現出離開家的畫麵，那是家人殷切的期盼，是自己躊躇滿誌的自信。可是現在，都完了！

    “曹昂！我恨你！”

    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呐喊，老錢噗通一聲跳入了河中，濺起一片水花，而後便被河水徹底吞沒了，隻留下那句悔恨不甘的呐喊，四周聚攏過來的糧商傻眼了。

    ……

    “不好了，老錢跳河自殺了！”消息就像一陣風很快吹遍了整個甄城。

    隨著老錢的死，那些糧商的心頭更是被蒙上一層陰影。

    “這個魔鬼，他就是一個殺人不見血的魔鬼！既然他不想讓咱們活，那一顆糧食都不留給他！”

    突然有人忍受不住壓抑，轟的一聲爆發了，看那模樣就像是一個瘋子似的。

    “倒！把糧食都給我倒到河裏！快去！都給我倒進河水裏，老錢……我來陪你了！”

    宛如瘋子一樣的糧商看著自己的糧食一粒不剩的倒進河裏，他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縱身跳進了河水，隻留下一句恨天恨地的話，證明他曾經活著。

    “曹昂，你這個魔鬼……”

    ……

    不遠處。

    曹昂幾人默默的站在那裏，看著跳河自殺的糧商們。

    糜竺等人滿滿的震撼，方才那一幕在他的腦海中久久回蕩著。

    “這些人……就這樣跳河自殺了？”糜竺喃喃的說道。

    “他們……他們怎麽會想不開？”唐瑛滿臉不解的說道。

    “唉！”

    曹昂目光平靜的望著被河水衝走的糧食，也是不由的歎了口氣。

    “這隻是第一天，明天這裏會有人排隊跳河的！”

    曹昂搖搖頭，轉身向著遠處而去，別人也許不清楚，可是他卻是明白，當泡沫破滅那一刻，多少人一生的心血就此付諸東流，多少人被壓的喘不過氣來。

    這些糧商為了來甄城賺錢，不知道借了多少錢，買了多少溢價糧，可是當他們來到時，卻發現這裏的糧食已經不值錢了。

    多麽諷刺的事情！

    魔鬼？

    自己是殺人不見血的魔鬼？

    曹昂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雖然他早就知道會出現這一幕，可當這一幕發生在他的眼前，他的心還是被狠狠的震撼了一下。

    後悔嗎？

    也許吧！

    曹昂再次搖搖頭，突然有種落寞的感覺。

    “子脩，這並不怪你！怪隻怪他們太貪心了！”

    唐瑛察覺到曹昂的心情，上前拉住對方的手寬慰道。

    “是啊，你是為了兗州這千千萬萬的百姓能夠活著，若是沒有這些糧食，這甄城的繁華轉眼便是難民成群。”

    當看到那些糧商跳河的那一刻，糜竺整個大腦瞬間明白了過來，在看向曹昂的眼眸卻是全變了，那是一種不為人察覺的畏懼。

    甄城就是一個坑，是他親手挖的一個坑，這個坑如今把所有人都裝在了裏麵，而自己便是把那些人推進坑裏的人。

    可是……他自己卻並不知道這一切，直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