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水深，就算在大街上隨便拉個人，大概也是個正五品的官員，其身後，也有可能還站著皇親貴族，這做官稍有不慎，便會人頭落地，我與溫柳宣乃是在趕考秀才時相識，他當時為了躲避敵人，求我幫忙……”

    宋成業娓娓道來，但麵對著顧玉竹懷疑的目光，他不自然地抬手從旁邊拿了一杯茶，撇了撇上麵的浮沫。

    呷了一口才道：“他給了我一百兩銀子。”

    他當時一介布衣，本不想染上這些麻煩。

    但對方給的太多了。

    他和宋文讀書的錢，是村子裏的人出的，也是自己掙的，平日在學堂裏，穿的衣裳都格外破舊，哪裏能抵抗一百兩。

    “後來，我也因此得罪上的那些人，溫柳宣便拉著我謀和這事兒。”

    他一臉正直，話裏話外，都在透露著一個意思。

    ——是溫柳宣把我拉下水的。

    京城外，一個小村莊裏。

    “阿嚏！”正在搜尋屍體的高馬尾青年重重的打了個噴嚏。

    腦袋往前一帶，差點跌進溝裏。

    “大人。”下麵的官員連忙上前攙扶住他。

    “這裏溝溝坎坎的，大人小心一點，還是交給下官等人來找吧，在外頭吹著冷風，大人又在外麵找了好幾天，可千萬要保重身體，莫要感染了風寒。”

    溫柳宣揉著自己鼻子，“不礙事，繼續找，聖上吩咐了，這案子必須在年前查出來，不能耽擱。”

    他總覺得背後毛毛的，好像有誰在說自己壞話。

    難道是他那個兄弟？

    想起那個總是喜歡暗地裏麵偷偷摸摸給自己紮小人了，同父異母的二弟，他神色稍冷。

    看來那家夥皮子又癢了。

    且等他回去。

    ……

    宋成業打量著顧玉竹的神情，伏低做小：“我身上便隻有這麽一件秘密，如今也告訴夫人了，現在夫人可要替我保守秘密。”

    外麵，長孫靈玉正帶著三隻小奶包，你追我趕，一個個地，都累得不行。

    顧玉竹可算是明白，他幾個，是怎麽轉暈的了。

    “我今天可什麽都沒聽到，何來替你保守秘密之說。”她，傲嬌的輕哼了一聲，往廚房走。

    讓她保守秘密，她。就得保守？憑什麽？

    宋成業匆匆，放下茶杯，“洗手做湯羹這事兒，還是交給我來吧。”

    他利索地給自己係上了圍裙。

    整個過程一氣嗬成。

    家中沒有廚娘，護院們是給了每日的飯錢，放他們去外頭吃的。

    但一家子人，卻是自己做著吃。

    顧玉竹雙手抱胸，笑盈盈地看著他的動作。

    心中感歎。

    要是放在大半年前，她哪裏又會想到，這個躺在床上，眼神比狼還要狠厲的男人，居然能像個小媳婦一樣，親自下廚做飯。

    嫋嫋炊煙冉冉升起。

    咚咚。

    有人敲了敲門。

    護衛們這會兒都出去了，蘇子奕便親自去開門。

    門外正站著一個婦人，看見門開了，她謹慎又卑微地問：“小公子，不知你父母可在家中？”

    “嬸嬸可是有什麽事？”

    “這，是這樣的，我看你們家生了火，所以想來求點炭火。”婦人眼睛通紅，小聲道。

    她手裏麵還端著一個盆子，盆子裏麵已經放了好幾塊炭火了。

    蘇子奕心中升起些疑惑，“你們請稍等一下，我去叫我姐姐出來。”

    他飛快的進了廚房，“玉竹姐，有位嬸嬸想要求塊炭火。”

    顧玉竹從灶房出來，看到婦人手裏麵還專門抱著一個火盆，也同樣很是奇怪，“這位嬸子，要多少？”

    “一塊，一塊就行了。”婦人彎著腰，小心道。

    “你隨我進來吧。”顧玉竹並不清楚婦人要這塊炭火做什麽。

    但家裏麵也不缺這麽一塊，而眼前的婦人卻似乎很需要。

    婦人跟著進了院子，顧玉竹將一塊燒得火紅的木炭拿出來，在灰裏麵滾了滾，等上麵熄滅得差不多，但還留著一點火星時，夾著炭火放進了對方的盆子裏。

    “這樣行嗎？”她看對方盆裏，都是這種。

    “可以，謝謝，謝謝您。”婦人激動得不能自已，口中連連說著感激的話。

    顧玉竹將她送到門口，隱約聽到外麵有幾個婦人湊在一起說話。

    “咱們這巷子，說來說去也才幾十戶人家，哪來的百戶呢？她這百家炭怕是求不了這麽多……況且，有人家可不願意給呢。”

    正說著，她們就聽到哐當一聲。

    將婦人送走，正準備關門的顧玉竹停住了手。

    她朝外頭看了一眼。

    方才那中年婦人敲響了另外一戶人家的門，但那戶人家卻並不是個好相處的，將她推倒在地上，那盆子裏的炭火也撒了一地。

    “別拿著你這晦氣的火盆在靠近我家，如今我孫子可都還病著，滾開。”

    “你男人要死了，去找大夫啊，你找我們來要炭，不就是想把晦氣都分散給我們嗎？你這娼婦，黑心肝的東西。”

    “要是再不滾，老娘今兒個就抽斷你的腿。”

    隔壁門口，一個老婆婆雙手叉著腰，指著婦人的鼻子破口大罵。

    有人看不下去了，趕緊走過去把婦人扶了起來，“我說孫婆婆，你就算是不想給炭，也不能把小慧的這盆子給掀了吧，大夫都說了，如今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你這不是在把他們逼上死路嗎？”

    “你可別往老娘的腦袋上扣高帽子。”孫婆婆啐了一口，“她男人就是活該，不是要和我們家大寶搶活計麽，我看現在就是老天爺開眼，所以才要凍死她男人，人在做天在看，他們這就是活該，活該！”

    “你放屁，大家都知道，明明是你兒子偷懶……小慧，你這是做什麽，你這雙手不要了嗎？”旁人驚呼。

    婦人淚流滿麵地從地上爬起來，伸出雙手就要去撿那些百家炭。

    “我，我不能讓他死，我得把這些炭火帶回去。”她手上就像是沒有知覺一樣，將炭火一塊一塊地撿回去。

    顧玉竹隔得這麽遠，都隱約能夠聞到皮肉被燒糊燒焦的味道。

    她問和自己站得很近的一位嬸子：“這位嬸子，什麽叫做百家炭？”

    居然讓對方這麽重視。(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