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李麻子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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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男人不見粗俗,反倒有些書卷氣,雖然毀容,身板卻還筆挺。

    他一開口,聲音粗嘎,好似嗓子也在火災中被煙熏過:“村長,我出一萬八,把這婆娘讓給我吧!”

    村長麵露難色,這個人他得罪不起,村民人心所向。

    可他私下裏,又覺得他明麵搶自己中意的女人,有些下不來台。

    “李麻子,你一向甘做光棍的,春花二妞,想要嫁給你,你都不同意,前幾次,賣到這裏的大學生,你也看不上,這個孕婦呀,你就讓我嘛?”

    村長揶揄他的說,其實是想讓李麻子知難而退,暗示他,這個女人他村長要定了。

    李麻子那張奶牛花紋似的臉,似笑非笑,使得醜臉,越發難看:“好歹我也在城裏念過幾年書,想討個城裏的媳婦,有問題嗎?”

    這句話懟得村長,無言以對。

    村子裏就數李麻子有文化,幫東西寫信,幫西家讀說明書的,甚至連外文都認得,還真得罪不起。

    李麻子原來不是這村裏的,前幾年剛搬來,在村裏教書,孩子們很喜歡他。

    聽說他在縣裏有人,還經常外出,帶回很多城市裏的新玩意。

    還積極參與修路做直播,幫村裏帶貨脫貧,上到80歲老人,下到5歲的小娃娃,就沒人說他不好的。

    聽說他城在裏得罪了人,放火燒了半死,他是從火焰堆裏爬出來的,可沒有人因他的容貌嫌棄。

    村子裏漂亮的女子,甚至想要給他做老婆,可他都婉言拒絕了。

    他說自己結過婚,城裏有個老婆,可嫌他窮,傍大款去了。

    他喜歡這個城裏來的婆娘,也無可厚非。

    人犯子女人,笑靨如花,麻子肯多出錢買下裴音,求之不得,自然願意把人給他。

    高個子女人,將裴音往他身邊一推:“錢拿來,人就是你的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驗驗貨,她身體健康,沒病的。”

    李麻子冷淡地看著裴音,眼睛裏毫無喜色,似乎她就是肉鋪子裏,掛著的一塊肥肉。

    他抬起裴音的臉,眼睛順著她脖頸,在胸口停留了片刻。

    很隨意的,拿起那塊翡翠玉牌,翻來覆去看了半天。

    他敷衍地推著裴音走了兩步:“行了,我給你們拿錢,跟我來吧!”

    兩個女人押著裴音,向村裏走去。

    村子狠得在後麵真跺腳,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人被截胡。

    李麻子的房子,在村子的最裏邊。

    門前有一條臭水溝,孤零零的,和村子所有的房屋,都保持著距離。

    門內有個大院子,院子裏還有一條凶悍的狼狗,關在籠子裏,一有人靠近,便汪汪吠個不停。

    “別叫了。”李麻子喝斥了一聲,那狗就蔫蔫地趴在籠子裏,用那雙桀驁不馴的眼睛,打量著來人。

    “你們在這裏等會兒,我進去拿錢。”李麻子轉身進了屋子。

    裴音站在院子裏,打量著他那幢紅瓦的二層小樓。

    看起來,李麻子的家境,要比村民們好許多。

    人也文質彬彬,說話慢吞吞,咬文嚼字,並不粗俗,顯然受過良好的教育。

    裴音的心安了些許,說不定好好規勸,這位李麻子能放過她,最差也能善待她一些。

    不一會兒,他捧著一個陳舊的匣子,從屋子裏走出來。

    他打開匣子,從裏麵點出三遝錢,交給兩個女人:“這一捆是6000元,你們拿去,嘴嚴實點。”

    兩個女人點頭,點頭哈腰拿著錢離開了,人能賣出預算價格,她們很高興。

    裴音被留在了這裏。

    李麻子手裏拿著一把剪刀,幫她把身上的繩索都剪掉,轉頭便拿出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詳細將兩個女人犯子的特征,報告了警察。

    “謝謝你。”裴音見他放下電話,心裏有了數。

    活動著手腕,琢磨著處境。

    “我不會傷害你,也不會碰你,你不要害怕。”

    李麻子的眼睛裏,閃爍著不明的情緒:“你就先在這裏住下吧,想逃出村子,有點兒困難,說一說,你是怎麽被拐賣過來的吧?”

    “你知道我是被拐賣的,那為什麽不放我走?”裴音見他與那些粗鄙村民不同,試圖和他講道理:“買賣婦女,是違法的,如果把你抓起來,要關多幾年呢。”

    李麻子忽然笑了,笑聲從喉嚨裏溢出,好像殘破的鍾聲:“我自然知道,否則不會把人犯子送進去。不過在村子裏,他們的村規就是法律,山高皇帝遠,誰管不了他們。”

    “那你偷偷放了我。”

    裴音雙腿一軟,跪到了地上,石頭硌到膝蓋,她完全感覺不到疼:“大哥,我求求你,放了我吧,隻要我出了村子,別說10萬20萬,100萬我都拿得出來。”

    李麻子將她拉起,碰了一下她胳膊,馬上縮回手:“我勸你還是安心留下來,先在這裏適應一段時間,這裏鳥語花香,人心樸素,沒有城市裏的勾心鬥角,對身體很好,你肚子裏不是還懷著孩子嗎?好好養胎,找個合適的時間,我再放你走。”

    裴音不相信他的話,感到絕望,推開院子的大門,就向外跑去。

    李麻子沒有追她,背著手,站在籬笆院內,有些悲哀地望著她。

    …

    爺爺的葬禮,定在三天後,紀君陶一身素黑。

    當爺爺下葬的那一刻,他心疼得不能自已,強自忍耐著。

    在心裏默默念著,當年我就是那頭小象,被爺爺抓回來,拴在柱子上,柱子裏麵是責任和家庭的榮辱,為了這些,我已經淡忘與母親相守在村莊裏,快樂的時光。

    當我長大,卻發現那責任之柱,越來越重。

    可是現在這柱子倒了,那條無形的繩索,卻係在我的心間,依然無法擺脫。

    這時候,他身邊空著一個位置。

    想起從前,每當重大場合,裴音都跟在他身後,一回頭,便能看到她關切的目光。

    他累了,裴音便提醒他休息;他渴了,早有溫好的清水等著他;他餓了,也會有人提醒他按時進餐。

    現在想來,不是這個女人多細心,而是這個女人關注著她,時時刻刻注意著他的需求,說她是演戲也好,說她是貪財也好,足夠盡職盡責。

    紀君陶捏著額頭上的川字,感覺無比勞累。

    宋卉在紀老爺子過世後,失去了平日的冷靜,什麽事兒都要找紀君陶問一問,什麽事都要他來做決策,最後幹脆就病倒了。

    紀君陶感覺,那根隱形的柱子,越來越粗大。<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