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我說不出多餘的話，沉聲道“妍月過得很好，你不用為她擔心。”

    “那就好，那就好。”劉簡第一次失態，歲月的痕跡在這一刻出現在了她的臉上，證明著這個女人也飽經風霜，她雙手撫著胸口讓心情盡量平複下來，卻也為妍月長久的堅持感到心疼。

    現在想想我也感到斐然，在這個快節奏的世界裏，妍月就像是一朵堅韌的花，在風雨中搖曳，隱藏在背後無數的不為人知的辛酸，才讓她變成了今天對所有事物都冷淡的情緒。

    我遞給了劉簡一張紙巾，等她穩定好情緒後，我們才繼續聊起來。期間她也時不時地會問起我的狀況，讓我產生一種麵見丈母娘的錯覺，但跟劉簡的接觸讓我並不排斥她的這些詢問，甚至心裏麵也泛起了一點欣喜。

    但當我將自身的情況說明後我生起了一股莫名的卑微，尤其是我身處這間病房，看著各類設備齊全的就和酒店一樣的病房。我在現實麵前往往力不從心，仿佛不管我怎麽掙紮，都擺脫不了那份沉重的卑微感。

    我竭盡全力地演繹著生活中那個不可或缺的角色，但總有那麽一些時刻，我會覺得自己和芸芸眾生並無二致。那些我曾以為沉甸甸的付出，如同微不足道的一滴水，悄然無聲地融入了廣闊無垠的大海，仿佛從未激起過一絲波瀾。

    每當這樣的瞬間來臨，我的心中總會湧起一股難以名狀的孤寂與渺小感。我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於一個巨大的舞台上，盡管我用盡全力去演繹，但我的聲音卻似乎被無盡的黑暗所吞噬，無法傳達到任何人的心中。

    望向窗外，我百感交集，這熙熙攘攘的城市，我常常覺得自己像一粒塵埃，隨風飄蕩，無處安放。

    ……

    直到一則鈴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打開手機就看見了妍月發來的消息，詢問我現在在哪兒，看來是知道了我已經不在屋子裏。

    我想了一下還是給她回過去了消息，告訴了她我現在就在醫院裏麵，妍月對此仿佛並不意外，隻是交代地交代了我一句就讓我等著她過來。

    同時病房內來了一位醫生，是要帶劉簡去做檢查的，每隔一周做一次檢查，今天剛好被我碰上了。就這樣我們的談話也被迫中止，偌大的病房內就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離開了房間，在醫院樓下那片靜謐的公園中，我找到了一個稍顯空曠的角落。我坐下，點燃了手中的煙，那淡淡的煙霧在微風中緩緩升騰，如同我此刻的心情，迷茫而又無奈。

    我獨自一人坐在長椅上，目光漫無目的地遊走在醫院進進出出的每一個人身上。他們的臉上或帶著焦慮，或充滿希望，或流露出疲憊，而我，隻是靜靜地觀察著，從他們的身上找到一絲絲共鳴或是安慰。

    與此同時我接到了劉啟瑞打來的電話，我瞥了一眼屏幕，深吸完最後一口煙，知道該麵對的還是躲不過去。

    我緩緩地吐出了最後一口煙霧，按下了接聽鍵。對麵沒有第一時間說話，而我下意識地陷入了沉默之中，氣氛一時有些尷尬，直到良久以後我才反應過來，幹咳了一聲道“咳，頭兒？”

    “沐明？我還以為一天不見，你聲帶被車撞沒了。”

    “咳咳，頭兒，哪有你這麽詛咒人的，我一個能不知道過馬路要看斑馬線？”我心裏有些發虛，不過還是強裝鎮定的回道。

    “你該慶幸這是詛咒，不然我真的會開車撞死你。”劉啟瑞咬牙切齒，隔著屏幕我都能聽清楚壓抑的怒火“今天薛助理來跟我告辭了，要不是他說要與你一起同行，我真以為你熱愛工作提前走了呢。”

    此時我的額頭已經冒出了冷汗，以我跟著劉啟瑞這些年的經驗，這老小子恐怕是真的生氣，我連忙在電話裏安撫著他，免得他被我氣出個好歹來。

    過了一會兒劉啟瑞突然像是按下了暫停鍵，那股即將爆發的脾氣瞬間被他生生壓製了回去。這讓我有些意外，講道理，我確實希望劉啟瑞在這件事上別找我麻煩，但他突然這麽停下來我還是有些警惕。

    隻聽見劉啟瑞吐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問道“說說吧，你是不是跟妍總在一起。”

    我沉默了一下，低聲道“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麽。”

    “要是我不問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讓齊陽瞞著我不成。”劉啟瑞重重的說道，然後又平靜下來，歎了口氣道“其實我跟妍總私下裏也有些交情，對於她家裏的情況也知道一點。”

    我連忙道“所以出於人道主義，你是不是應該派人來看望一下才對，很明顯我這不是來了麽。”

    “哼，油腔滑調，這跟你有什麽關係。”他冷哼了一聲，然後突然話鋒一轉問道“你跟在她身邊，有沒有發現妍總這幾天有什麽反常的地方嗎？”

    我察覺到劉啟瑞話語中的不對勁兒，有些疑惑地追問道“沒啊，怎麽了，是出什麽事兒了嗎？”

    劉啟瑞手指有節奏地敲著桌子，道“嗯，我聽見了一些風聲，宇航總部那邊有人對妍總這個總經理位置有想法，這段時間裏宇航內部有些不太平。”

    我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事關妍月的消息，我忍不住繼續問道“怎麽個不太平法，我看西安宇航分部這兩年做得不錯啊，按道理來講妍總這邊位置應該更穩定才對，怎麽有人會想著篡位呢？”

    “就是因為這兩年業績太好，西安這邊的股票一直維持著，導致這邊的經營比起總部也不差多少，很多人都看上了這塊肥肉。另一方麵宇航總部裏也不是一塊鐵板上下一心，有幾個股東對妍總一直占據著總經理的位置一直不滿，而且聽說現在想掙總經理位置的人當年也是從這邊分部離開的，這次背後有幾個股東撐腰，看來對方是打算重新回歸這邊。”

    我聽上去頭皮有些發麻，這種事對我來說還是太遙遠了，根本不是我這個層次能夠接觸的東西，哪怕知道了妍月在宇航內的處境困難，卻也提供不了什麽實質性的幫助，這讓我體會到了無能為力的感覺。

    劉啟瑞接著道“沐明，你在妍總身邊，找機會問問她關於這方麵的情況，我們現在和妍總綁在一條繩上，其他人我們現在不了解，萬一宇航這邊總經理被替換下去了，這對百通來說也沒有好處，這方麵你應該清楚……甚至必要時候我們要放棄和宇航的一些合作。”

    我有些轉不過彎，不明白他最後一句話指的是什麽，於是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劉啟瑞以為我沒有聽清楚，繼而解釋道“你也看到了，現在百通根本承受不了這麽大的風險，如果妍總出事了能和這些大公司立刻斷絕關係最好，不然都最後還得要把我們也牽扯進來。”

    我實在聽不下去了，劉啟瑞還在繼續說著，我一時忍不住帶著嘲諷的語氣說道“這種決定是公司高層商量出來的嗎？這件事還沒有結果公司到先是把退路找好了，這我倒是真佩服公司的果斷啊。”

    劉啟瑞沉默著，顯然聽出了我的意思，良久以後他沉聲道“沐明，你要清楚現在的狀況，宇航不是我們能招惹起的存在……我也不瞞你，他們這次的目的很明顯，就是針對妍月的一場陰謀，你知道現在外界有多少聲音都在人人自危嗎？這個新來的如果上位又給本土產業帶來多少的危害，你想過百通又在其中如何自處，所以我們不能和妍總這邊走得太近。”

    “可是你這也太謹慎了點吧，現在為止宇航不是還沒有動作嗎，你們倒是先自己驚慌了起來，倒真是成了驚弓之鳥了。”

    劉啟瑞也不在意我的怎麽說，他繼續說道“這些大企業裏本來就如此，哪一天不是牽扯著各種是非，而我們這些人隻能緊緊跟著他們，以防止錯過時機，現在我們不抓緊早做準備，到時候真到了他們你死我活的境地你覺得我們還能抽出身來麽？”

    我沒有言語，心裏充滿了怒火，而我再一次看清楚了這群高高在上的人的作態。

    “那你知道宇航現在內部對這件事是什麽態度麽？”

    劉啟瑞歎息一聲，說道“目前還沒有明確的表態，很多人現在還處於觀望的狀態，不然我也不會打電話讓你注意點這麽簡單了。”

    我聽著他說完這些話，一時心情泛起了說不清的低落，妍月就像一枚在賭桌上被無情擲出的棋子，被宇航那幫人精心算計著，而我卻連桌子的邊緣都摸不到。

    劉啟瑞在電話那頭掉了一根香煙，他似乎明白我對他這種勢利有所抵觸，自顧自的說道“這個世上沒有什麽合作是永遠的，哪怕是有合同牽製著都可以違約，你還能要求再要求什麽呢。如果宇航內部真的要換員的話這對我們百通來說真的是一個未知數，聽說這個人再之前被踢出分部之前在西安這邊的業績和人脈都一直不錯，如果對方能重新回來，那他手下也能在很短時間快速的重新組建起一波合作鏈，不給其他人一點反應的機會，到那時候百通想從和妍總的合作中抽開身怕是已經遲了。”

    我一時啞口無言說不出話來，在職場中奮鬥了這些年，我自以為見識過了各種手段，可如今因為未發生的事情而做出殘忍的準備還是讓我心裏生出了畏懼。我才明白了一個道理，如我這般的低層的工作人員為了一個位置而拚命努力的時候，那些企業的上位者已經成為了執棋人操控者每一個人，決定著無數人的結果。

    他又接著和我說道“沐明，部門裏我最信任的就是你和齊陽了，你們倆跟的我時間最早，所以我才會把這麽隱秘的事情告訴你。我也不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隻能在紛亂的局勢中保全自身，最多就是在保護一下咱們部門裏的人……另外齊陽的晉升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了，他能走到現在也不容易，我聽說他不久後就要結婚了，如果他丟了這麽好的機會，結果怎樣不用我多說了吧。”

    “別啊領導，齊陽這吊人也就在這方麵有點能力，您要是還不讓他升職，這貨怕不是要在被窩裏耍起瘋來。”

    “齊陽是我一手帶出來的，我當然希望他能走得更遠，還有你，我說過，齊陽升職後他的位置就是你的，我不是在跟你畫餅，而是因為你有這個能力。你們兄弟倆能在我麾下，我希望你們以後還可以繼續在公司效力，當然我也希望能有走到更高的位置，明白嗎？”

    劉啟瑞和我打起了感情牌，而我此時的情緒還沒有緩和過來，沉浸在剛才的失落當中，隨口應付了一句“嗯，我明白。”

    他嗯了一聲鬆了口氣，轉而輕鬆地說道“行了，你也用不著這麽沉思熟慮的，這件事不是你我能插手得起的，公司的高層比我們更關注宇航的動向。我打電話來就是要告訴你，要是想幫得上妍總的忙，就老老實實地滾回雅安去，把你的工作都做好，別在公事上落下給人家找口舌的岔子。”

    我掛了電話，整個人迷茫地坐在太陽底下，回憶著剛才的談話，劉啟瑞全程不像是和妍月有舊識的樣子，他現實的可怕，但更可怕的是這個世界。我相信有和百通一樣想法的公司不止一家，甚至有可能有些人已經在行動當中，妍月一下子成了被圍攻的眾矢之的。

    我有些魂不守舍，思緒在煎熬中成了一根緊繃的弦，隨時可能斷裂。凝視著眼前湧動的人潮，那嘈雜的聲音和忙碌的身影更加襯托著我的孤單，下午的空氣冰冷得仿佛要將我窒息一般，我的心裏泛起了一股驚慌，轉而瞬間心裏空了一大截，讓我精神全無。

    良久我沒有動作，站在川流的人群當中，我的心中充滿了無盡的矛盾和掙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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