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後來的好些年，顧玥常在想如果現在她就將十淨蓮花的一切告訴蒼楓，那他們的結局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冒修的攻勢是在即將子時發起的，這個時間段陰氣最重，怨靈的能力也最強。

    也不知道他刨了多少人的墳，分了多少亡者的屍。

    蒼楓的夜視力極好，黑暗中，他也能看清逼近院子的無數鬼魅。

    那些散發著陰沉氣息的亡靈一下又一下，用著他們微弱的靈力攻擊著懸浮著的沇靈傘。

    若不是有請荊大師在靈棚中誦經，礙於院中有佛力，這些怨靈已經攻了進來。

    他們這才明白大師深夜不寐，獨自打坐誦經的真正用意，不是超度魏家老夫人，而是為這院子撐起一道佛法屏障，護他們一夜好眠。

    如果沇靈傘沒有忽然鬧脾氣，如果顧玥沒有出來安撫沇靈傘，那麽她就不會知道在子時，這位不知活了多少歲月的大和尚默默為他們承擔了多少衝擊。

    “飛廉！”隨著蒼楓的召喚，一隻鳥首鹿身的怪東西在他們身邊的現形，低首拱了拱蒼楓的肩膀。

    蒼楓抬手拍了拍鹿背，吩咐著“你留在這裏保護好顧姑娘。”

    顧玥覺得一陣風拂過，蒼楓已不見蹤影。

    她與那顆鳥腦袋對視著，不用多問也知曉這叫飛廉的異獸是蒼楓的結契夥伴。

    顧玥對自己的斤兩有著最明確的認知，不會逞英雄衝上前給人添麻煩，可她也不會閑著，尋了一根細長的柴火棍，就著靈棚裏昏暗的燭光，在土地上劃過一條又一條的線條。

    外頭下著瓢潑大雨，淋不到院中，泥土都還是幹燥的，整個繪製過程並不吃力。

    陣圖很小。她隻需要揮動手臂就能夠畫完整個靈陣的陣紋。

    這隻是一個普通的防禦結界陣，正常情況下並不需要有陣眼壓陣的。奈何這個陣法建立在其他人的靈陣中，要讓它正常運轉就必須要有一件靈器作為陣眼為其提供靈力支撐。

    “沇靈傘就可以了！我才不做陣眼！”十淨蓮花意識到顧玥將注意打到了它的身上，急匆匆地現了身，兩手叉腰，頗有一副你要用我做陣眼，我就和你死拚到底的架勢。

    反正沇靈傘今夜也必須要護住這間院子，也就沒有抗議，同顧玥新繪的靈陣建立了連接，白色的靈光與顧玥繪圖過程中灌入的藍色靈光相輝映，於院牆邊緣撐起了一道白色透明的屏障。

    一切完成，顧玥才注意到那本該在靈棚中誦經的大和尚已經出來，望著她，手中的佛珠撥動。

    “玥施主。”請荊大師對外頭廝殺打鬥聲似是不甚在意，“貧僧有一句諫言，還望姑娘能夠聽進去。”

    “大師請講！”

    至於講了要不要聽就是她的事了。

    大和尚又是打量了顧姑娘片刻，那眼神像是要在顧姑娘的身上看出一些其他東西，“還請姑娘切勿同蒼家公子深交。”

    這是他自見到顧玥、蒼楓一道出現在船上就想說的，一直都找不到合適的機會。方才二人的交談被他一字不落的聽了進去，如今蒼家公子對顧家姑娘已生了興趣，不論是何種興趣都一樣，他們總還會繼續有所交涉，此時再不將此話同顧家姑娘說了，怕就要來不及了。

    “你說什麽？”顯然顧玥沒料到大和尚要說的是這種無關緊要，甚至算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硬是要讓請荊大師複述一遍。

    “姑娘命中有一劫，唯有遠離蒼家公子方可渡過。”

    “大師這是搶了道修的活計，看了我的相？還是算了我的命？”她修靈的，修靈途中所遇劫難何止二三？若件件都要避了去，還如何在逆境中得以提升？“大師不妨幫我算算何時能夠過了如今的瓶頸？靈力何時能夠提升？”

    劫難是他們最不畏懼的，她不會刻意去蒼楓深交，可也不會為著避災而不再與蒼家公子有所往來。

    “有的劫注定無法渡過。”

    獨自流浪的這些年，請荊見過太多太多落入此劫的人，他們也都以為能夠平安渡過，最後的下場終逃不過萬劫不複四個字。

    就連他記憶深處那個最耀眼的女子也是如此。

    那個女子本該一帆風順的走上靈修的巔峰，偏偏那一劫沒能渡過，用餘下的好幾十年的時間給這世間留下一個最好的安排。

    就連他，也是那女子安排給這塵世最後的一條退路。

    “還望玥施主能夠聽進貧僧所言。”大和尚雙掌合實念了句“阿彌陀佛”轉身步出院子，麵對鋪天蓋地的惡靈怨靈，袈裟隨風而起，挺拔的身姿怡然不動。

    顧玥聽不太清大和尚在念著些什麽，隻見請荊大師背對著院子盤腿坐下，金光自他身上綻放，金光所及之處，怨靈避無可避，蒼楓費了不少氣力才逐退數十寸的群鬼不再動彈，籠罩著他們的烏煙瘴氣得以散盡，露出他們生前最溫和的音容。

    蒼楓的扇子早已又甩出數道風刃，來不及收回，請荊大師褪去袈裟，一甩而過包裹住那些淩冽的風刃，風刃還在掙紮，試圖穿破阻礙，那袈裟的料子有大和尚的佛力加持著變得堅韌非常，很快那股子躁動的風便偃旗息鼓，大和尚緩緩一笑，似懷著普度眾生的大慈悲，“蒼施主，得饒人處且饒人。”

    他普度佛法，悲憫蒼生，最見不得的就是趕盡殺絕。

    這些靈魂生前都是普通人，有的還都不過是徘徊世間的念想，沒有靈力，沒有自保之力，現在怨氣都讓佛法渡去，少了以怨氣積累而出的靈力護著，蒼楓那一扇而過，這些鬼魂怎麽都會落得一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玥施主。”請荊大師回身，隔著籬笆同顧玥對望著，“可有法子為這些魂魄避開冒修所設陣法的控製？”

    魂魄太多了，以他一己之力能護得住他們一時半刻，耐不住法力的消耗，能支撐多久不得而知，向同樣擅長布陣的顧玥請教是現在的唯一出路。

    “讓他們進來吧。”顧玥上前幾步，開了門，側身讓了條通道出來，“有我的靈陣在，冒修的靈陣不會對他們有幹擾的，正好我也能問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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