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茶與茶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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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對於解玟嬰那麽個紈絝。離歡根本沒必要跟他多說什麽。

    即便是今日離歡心裏有怒火,其實也用不著那麽的欺負了解玟嬰好一會兒。畢竟那樣一個人,根本就不值得自己廢了那麽許多的時間。

    不過有兩點。第一,那解玟嬰和其父解介元,都是那顯王鍾離渡之鷹犬。離歡這麽蹂躪了解玟嬰好一會兒,多少有些敲山震虎的意思。第二,便是因為離歡早知道這雨霽是自己那兩個皇兄的人。來到這裏也隻是想證明這些。所以才故意在解玟嬰身上多耗了不少時間。給足了讓那消息傳出去的時間……

    此刻雨霽手握匕首刺向自己,無疑已經證明,那鍾離渡便是其背後的黑手!

    雨霽呆坐在地上,兩隻手同時受創,顯得極度無力。

    眼眸低落之際,那一雙手再度拾起那匕首。刺!

    隻是這次,所刺的,不是離歡,而是自己!

    本來被離歡兀自擺弄著的珍珠,一瞬間被離歡彈出。

    “砰!”

    一聲悶響。珍珠破碎,而隨之是那匕首再度發生劇烈震顫,即便是被雨霽兩隻手握住也還是再次掉落在地上。

    那花魁一雙惹了千萬多情浪子心疼的眸子,滿是一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絕望。剛剛抬起,隻看到那離歡不知何時已經到了眼前。下巴處卻是一陣疼痛。

    下一秒,整個人已經被離歡直接踢倒,暈厥過去。

    滿麵冰霜的七殿下,略顯輕蔑,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花魁。兀自走回桌邊倒了一杯茶,抬眼之中,麵前已經做了另一個人。李一凡。

    “下手不輕。”李一凡兀自拿走了離歡剛倒好的茶,輕輕飲一口,說道。

    離歡抬眼看著李一凡。半晌後再拿個茶杯,倒茶。

    冷哼:“以前下手輕,他們總以為我沒力氣……”

    李一凡那雙金色的眸子,隻是靜靜看著眼前那個青年。

    那個青年從前滿眼是陽光,一臉是笑容。可是現在,那些從前的影子裏麵,已經多了幾分狠厲!

    看著離歡這副模樣,聽著離歡所說的這些話,有那麽一瞬間李一凡突然覺得很熟悉。那好像是從前的自己!

    回想那四百年前,自己好像和離歡沒什麽區別。一樣在相信這個世界,相信那些人心的時候,卻反而被自己所相信的東西所辜負。

    辦錯了某件事,失去了某個人……然後。……

    然後便是離歡現在的一些想法。隻是那時候的自己似乎更加極端一些。

    這樣做是對的嗎?李一凡認為沒什麽錯,卻也絕對不能謂之是對。因為那樣的陷入執念,隻會讓自己失去更多。

    一時之間。李一凡竟然一陣恍惚。

    按照自己一貫的性格,離歡做出這樣的選擇,出現怎樣的改變,都本該與自己無關。都無所謂。反正自己隻是應漣蕊的請求來阻止那尚未發生的“劫難”。與這“劫難”比起來,任何其他的,誰生……誰死……誰哭誰笑,都並不重要,都該跟自己沒關係。

    可是啊。恰好自己被這青年的通神體吸到了身上,一待就是九年光景。跟著青年不算是什麽知己好友也確實患難與共。

    又恰好。這青年如今正在經曆的事情,正在發生的改變,竟然跟自己當年如出一轍!

    無奈之際。李一凡還是忍不住說道:“最好不要這樣。”

    離歡兀自飲著茶。聽到李一凡的話,朝李一凡的方向瞥了瞥:“哪樣?”

    “你那師長說得對。”李一凡沒有直接回答,隻是輕輕歎息。

    “哦……”離歡笑了笑。“你說老旭頭?哪裏對?”

    離歡說著。放下茶杯,看著眼前的神。

    “李一凡。”叫了一聲,離歡冷笑:“我從未走上你從前的那條路。從未想著要讓一個已死的人活過來。”

    對於眼前這天神從前的事情,離歡這九年還算是有所了解,尤其是跟千亦的多次碰麵,了解的更多了一些。也知道這天神,四百多年前,為了複活一個叫做憶雪的姑娘殺了不少不該殺的人,犯了不少不該犯的錯……

    此刻一眼看穿李一凡心中所想。離歡說道:“這對我不算改變。我本來就有著這樣陰損的一麵。隻是很多的原因,我不願意顯露,不願意傷人……更不願意跟誰計較什麽。”

    言語之中。離歡起身,走到那花魁身邊,略顯粗暴的把那佳人兒扛在肩上。

    走到門邊,駐足。

    麵著那門板,離歡輕輕說道:“隻是這次。不一樣。皇長兄可以死,但不能白死。”

    那聲音堅定的讓人害怕。離歡留下最後一句:“該有人償命。”說罷便看著那花魁走出門……

    李一凡並沒去看那扛著佳人走出門的七殿下。此刻隻是兀自點燃一支煙。

    吸了一口。隻是坐著。

    回想著剛才離歡的話。李一凡就像是在看著那四百年前的自己。

    他不願意再勸了。因為一個曾經也深陷這些其中的人,沒權利去阻攔一個此刻在經曆的人。這七殿下到底也要那麽的一意孤行下去了。

    什麽本來如此?什麽未曾改變?不過都是些自欺欺人的謊話罷了。那些即便本就存在的東西,到底在其目睹那鍾離陽死的一刻被完全放大了。積攢了整整九年的怒火和委屈,從今以後不會再積攢,不會再收斂。

    到底是那群貪婪的家夥,終歸不懂一個天生善良人最起碼的期盼是什麽。到底把一個曾經真心相信陽光的人,逼到了一個陰暗的角落裏……

    李一凡知道那人性貪婪的惡果終究要成熟。而要親口吃掉這惡果的人,有很多。有那些本就該死的混蛋,有一些本來無辜的可憐人。還有離歡……

    到頭來。他們終於還是誰也逃不過,走不脫……就像那茶壺裏的水。當茶葉放進去的一刻,它們就注定無可避免的都要變了顏色,改了韻味,才配得上這一個茶客一樣的……天道。

    唉……何其可悲呢?可事實如此。

    心裏思索著。李一凡苦笑。飲盡了那杯茶水,身影緩緩消散。

    那羅天王朝皇七子,睹星罔尊門主。扛著羅之州最大青樓最貴的花魁走出二樓閨房,下了台階。驚壞了所有人。

    那老鴇原本以為自己剛剛躲過了此生最為進退兩難,也最大的劫難。卻沒想到這位七殿下才上去沒多少時候,便出來了……

    這麽短的時間。讓那嫖客們瞧了,多半可能都要說上一句“這七殿下可不太行……”

    這些無所謂。可是讓老鴇意外的是其肩上扛著的花魁雨霽。

    花魁雨霽。那可是羅之州煙雨閣最具盛名,天色國姿,煙雨閣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俏佳人兒!多少的世家公子,煙雨嫖客來到這裏,大肆揮灑金銀也不過是瞧她一眼。話不好聽,這可是煙雨閣一棵最大的搖錢樹啊!

    此刻見那搖錢樹就這麽被七殿下扛在肩上帶了出來。在金錢麵前,那常年把女人賣給男人的風韻婆娘可是真的坐不住了。

    快步跑到離歡麵前。甚至連禮都忘了行。

    “七殿下您……”老鴇臉上姹紫嫣紅,吼不敢吼,問不敢問。

    離歡瞧了那老鴇一眼。隻是隨手把那雨霽直接拋在地上。那樣子看起來,好像肩頭上扛著的不是花魁而是打獵得來的獵物一樣。毫無憐香惜玉之意。

    雨霽被甩在地上。老鴇下意識去看,才發現此刻雨霽衣衫不整,嘴邊淌血的慘象。頭皮一陣發緊,卻不敢惱火!

    煙雨閣最大的搖錢樹!被弄成這樣!這要是換了別人,縱是付了錢,這老鴇可能都要叫出少說二三十人的棍棒打手,把那“砍樹”的浪蕩子踢死在血泊之中才好!

    可是偏偏這人是七殿下,偏偏這位七殿下還是人家睹星的罔尊門主。又偏偏這七殿下今日性情大不如常!偏偏又是在自己麵前把那軍侯公子都給蹂躪了個不成人形!老鴇縱是心裏有火卻又實在沒什麽辦法。

    此刻隻得繼續抬眼看著離歡。聽著那離歡嘴邊輕輕吐出兩個字。“贖人。”

    這兩個字聲音不大,卻響徹於整個煙雨閣。

    那風月片場立時間議論聲四起。

    “贖人。”這倆字兒,在這風月地界兒時常有人說出口去。

    無非就是哪家的浪蕩公子,那條街上的窮酸情種,對著這煙雨閣哪個房中的美人兒動了真情。說了幾句海枯石爛,天荒地老的酸牙情話便動了手中金銀、債據嚷嚷著還她自由身!不為別的,隻為心中“知己”不再受人欺淩!等到真的贖了人出去,雖說多半沒有結果也少有人有所怨言。對外隻說是為紅顏,為知己,心甘情願的屁話多一些……可那多半心裏,曾經知己佳人也成了傷財賤人……

    其實什麽還去自由身呢?說白了不過是把那籠中的金絲雀從一個籠子裏關進另外一個籠子裏。可以理解,花了重金買的金絲雀沒等進了自己精心準備的鑲金鳥籠,便一個振翅飛走了……誰不鬧挺?

    嘿。什麽紅顏知己?說的混蛋些,你沒個好看皮囊,翹臀細腰。你也配和小爺做知己?

    那麽多的“贖人”在這地方老鴇聽得多了。作為一個混跡於風月地界兒多年的資深浪,貨,老鴇自然明白其中門道。隻是有一點,在這兒,在煙雨閣!

    可從來都沒人敢說要贖走雨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