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會開了一個時辰，朝堂出奇的靜謐安詳，宣政殿外晴空萬裏，殿內卻是陰雲密布，確切的說，是端坐龍位的皇上，滿臉都是陰雲密布。

    往常氣氛活不活躍的時候都能將氣氛搞起來的諫官們，今日也集體成了眼觀鼻鼻觀心的姿態模特，就連衛大懟亦是一樣。

    衛玄成還慶幸官袍寬大，昨夜的蘿卜多吃了幾口，現在正死夾著腚溝子，別說範言直諫，這時最好連不和諧的聲音都別發出。

    李逸將糧食借給朝廷不是秘密，戶部全體官員都知道，與長安城全體官圈都知道是一個意思，所以不管哪個派係的官員，都明白朝廷有實力攻打突厥。

    打！這個話題不用群臣去發起，親自簽下便橋之盟的李濟比誰都想打。

    不打？這更不需要諫官們去諫言，出爾反爾有失國體的問題，同樣是李濟最忌諱的。

    兩年多前的武門事變，背負弑兄殺弟名聲的李濟，很是在意影響名聲的任何事情，哪怕他再想開疆擴土，成為明君和名君，也要顧慮自己簽訂的盟約，絕不想先行毀約。

    突厥這次來的使者是國師葛弑梁，作為前朝渤海郡的人，此人文采謀略俱是上等，兩年半前就是他的突進之策，使突厥攻至長安外，若不是頡利最後羞愧退兵，文朝如今還不知是何光景。

    也正是這個漢人，這次親至長安又玩起了鑽盟約漏洞的把戲，以東突厥這兩年發展良好，人口有增的理由，要求文朝將盟約上的讚助加上三成。

    當初李濟為了穩固武門事後的局勢，盟約的談判鬆了點口，有每年資助突厥相應人口補助的一條，所以對葛弑梁這種明擺著打劫的條件束手無策。

    揉了揉太陽穴，李濟聲音低沉，“無事就退朝吧！”

    一個時辰裏，眾官說的都是模棱兩可的話，講白了就是廢話，李濟也沒了發怒的心思，與其耗在宣政殿，不如去甘露殿聽聽今日寡言少語的文謀武斷有沒有別的說法。

    眾臣如釋重負，依序走出殿去，衛玄成快步走到殿外大排一氣，差點沒將外袍吹的鼓蕩而起，隨後一臉舒坦的走向甘露殿。

    脫掉朝堂龍袍的李濟，心情也要輕鬆幾分，曆代皇帝多有懶政者亦都是為此，皇上早朝的服飾和妝容都得忙活半個時辰，隻為了更具威嚴，上朝最受罪的，反而是龍椅上的人。

    換過便服皇袍的李濟雖愁容依舊，聲音卻是柔和了幾分，“文卿，昨日突厥對物資的要求，你和鴻臚寺可有商談應對之策？”

    文僑先是躬身拱手道：“臣與鴻臚寺卿並未商出良策，隻能拖得幾日，和那葛弑梁在談判桌上多磨幾個來回。”

    李濟眉頭再緊，這事怪不得文僑，盟約是這麽簽的，隻能和市井生意一樣漫天要價，坐地還錢。

    文僑接著麵容一鬆，話鋒一轉，帶上兩分愜意的繼續說道：“昨日午間，去了一趟天上人間吃飯，恰巧李逸在，與他聊了一下。”

    “哦？”知道文僑不會在會上無的放矢，李濟好奇的問道：“他怎麽說？”

    “李逸說，突厥的要求可以全數答應，他能確保這些物資突厥帶不走！”文僑隻是原話轉達。

    殿中幾人聞言大奇，朝堂百官都談不出個結果的事情，他李逸聽了就有辦法？還確保！這口氣未免忒大了吧。

    衛玄成聽完就不以為意，雖然李逸這段時間表現的很突出，但他才十六歲，沒接觸過外交，直言道：“年輕人，偶有狂言亦是正常。”

    這話沒什麽惡意，隻是單純的表示不相信罷了，還藏著一點維護的意思，畢竟在皇上麵前把話說滿了，日後事敗得重罰。

    李濟倒是不以為意，難道輕笑了一下，說道：“狂言亦無事，好過毫無辦法，他有說如何解決嗎？”

    文僑搖搖頭道：“他隻說端正月時，天上人間有突厥聖物拍賣。”

    又是聖物，這次李濟愕然了，突厥的聖物是什麽他也不知道，總不可能還是孔子像吧！

    “那就先談著，端正月過後再說，你們要拖多幾日。”李濟好像少了很多煩惱，也不著急了，李逸對他來說，越來越像鎮定劑。

    文僑表情有些古怪，“昨日申時與那葛弑梁說過，誰知他說，本就打算端正月之後才返突厥。”

    遲疑片刻又說道：“葛弑梁這次帶來的兩個年輕人有些奇特，一人是東突厥後起小將阿史那·獨狼，還有一個是漢人，禦監司亦無信息。”

    李靖今日也在，突厥的事定要牽涉兵部，他眉頭微皺道：“阿史那·獨狼？據探子回報，此子是東突厥新晉的年輕輩第一猛將！薛延陀已有兩名先鋒將折在他手裏。”

    薛延陀本是頡利的次弟延陀設管理，這兩年文朝在暗中資助薛延陀部，逐漸與頡利展開可汗位的爭奪，導致東突厥開始內亂。

    薛延陀實力遠不是頡利皇庭的對手，沒有文朝的幫助，早就被征服了，這阿史那·獨狼便是這兩年內鬥戰場崛起的新秀。

    “兩國交戰尚不斬來使，這葛弑梁帶年輕武將過來必有目的。這幾日還是讓各家年輕人安分一些，勿與突厥使團發生衝突。”衛玄成謹慎道。

    “無需太過在意，年輕人交流交流無傷大雅！”李濟隨意交代一句，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甘露殿的議會就這樣輕鬆的繼續下去，眾人還沒發現，聽到李逸有辦法後，他們都或多或少的放心許多。

    都亭驛本就是長安最大的客棧，是各地官員述職所住和鴻臚寺接待來使的地方，裏麵還有獨立的宅院，葛弑梁等人住在這裏。

    “國師，這條件還跟他們談什麽，等我在長安擺擂贏遍年輕一代，他文朝還不乖乖將物資奉上。”健壯的阿史那·獨狼喝著白酒咋咧咧的說道。

    剛將羽扇換成折扇的葛弑梁細品一口，搖扇淺笑道：“獨狼不必心急，待再過兩日便去擺開武台，恰好端正月詩會後，我們突厥年輕一輩文武雙勝文朝，那才是真的震懾。”

    說完又對另一邊文質彬彬的年輕人說道：“日休，詩會可做好準備？”

    那叫日休的年輕人躬身道：“國師放心，在下必將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