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嚴寒的冬日，每家酒樓大廳的窗總是敞開著的，窗外的秋風夾著幾絲飄雨衝了進來，秦耀望著一臉肅穆的李逸，被風吹過時，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一年半前，秦耀還敢在李逸麵前趾高氣昂的呼喊，而今卻有了一絲懼意，因為對方雖未和秦璐完婚，但已成了伯爵。

    “我當是誰如此闊綽，原來是妹夫到了，前日看報得知你此次是去龍虎山求道，為何來了金州？也不提前知會一聲，好讓愚兄準備迎接！”秦耀到底是家族子弟，在金州打理了半年酒樓後，說話圓滑了許多。

    看著笑臉相迎的秦耀，李逸並沒有回以好臉色，“如此說來，堂兄在金州還是看報的，那月初關於高昌的消息，應該是知道了？”

    唐山一行人是在八月底趕回長安的，高昌的消息刊登在九月的第一份報紙上，如今已過去半月，莫說金州，就連閩州也在前兩期就發布了。

    秦耀理所當然的點頭道：“爺爺讓我分管酒樓後，關注每一期報紙的內容，是秦家所有掌櫃必須做的，高昌阻止西域商隊來長安，這是對我朝的大不敬！這種事當然是知道的。”

    “那堂兄認為，我朝與高昌會開戰否？”

    “高昌做出這等事，就是公然挑釁我朝天威，區區蕃屬之國，自然要伐之以告天下！犯我華夏者，雖遠必誅！這是百姓的共識！”

    漢時留下的精神，早已在根深蒂固的融在華夏百姓血脈裏，就連秦耀這樣的紈絝子弟，說起此事，語氣也是格外的鏗鏘有力。

    “說的好，小小蕃國也敢抹我朝的顏麵，朝廷必然會派軍鎮壓！”秦耀的話語剛落，就引起大廳裏其他食客的共鳴，一片討伐之聲在廳中響起。

    李逸說了聲好，反手倒出一杯葡萄酒，端在手裏看著秦耀，朗聲道：“這是今年高昌產的新酒，據我所知，高昌早在兩個月之前就不再放商隊過境，我很想知道它是怎麽來的，還請堂兄解惑！”

    大廳裏陡然一靜，雖是一樓，但能在天上人間吃飯的，不是走南闖北的生意人，就是家境不錯的富戶，都是有見識的，經過李逸這麽一問，大家紛紛揣測起這酒的來路。

    短暫的安靜之後就是低聲的議論，還沒一會功夫，議論的聲音就隨著人數的增加越來越大，一時語塞的秦耀聽到這聲音有些頭皮發麻。

    “是啊，這天上人間的葡萄酒哪裏來的？莫非他們和高昌有暗中的交易？”

    “難道他們和高昌勾結，形成獨家賣酒再抬高價格，賺取銀兩後，與高昌分錢？”

    “應該是這樣，要不這葡萄酒怎麽會貴了幾倍，顯然是為了牟取暴利！”

    “唉，都說天上人間是西鄉伯開的，因為此人常做利民之事，我們才關顧他家酒樓，誰知竟也是個重利無義之人！”

    “我聽說，這金州的天上人間還是秦家打理的，難道秦國公這樣的開國大將也……”

    廳中的言論和猜測越來越激烈離譜，不僅牽扯到李逸，就連秦玨也不能幸免，秦耀有些慌了，這種關乎名譽的流言一旦傳了出去，對酒樓的打擊是致命的。

    何況流言隻會越傳越離譜，現在連大廳都沒出就已經這樣了，要是在外麵傳了一圈，指不定能說成什麽，說不定連秦玨投敵叛國都能編纂出來。

    “大家稍安勿躁，這些葡萄酒都是我們從長安的醉仙酒坊購的，至於價格，酒坊出貨價就比往年高了三倍，所以才賣的貴些。”

    秦耀特意大聲的說出來，不僅回答了李逸的問題，也簡要的說明這酒不是他在高昌人手裏買的。

    “醉仙酒坊我知道，那不是崔家的產業嗎？誰不知道崔家和西鄉伯有私仇，你們空口無憑難免有栽贓的嫌疑！”

    廳中人將信將疑的時候，一位衣著比較華貴的中年人忽然站起來說道，秦耀認識此人，正是金州士族中的人，當然會幫著崔家說話。

    秦耀此刻必須反駁，不然就是默認了對方的說法，但張口又不知道該怎麽說，無奈的看著挑起話題的李逸，隻能希望他有更好的說法。

    “金州這邊還有多少庫存的葡萄酒，全部拿出來，當街倒了！”李逸語氣平淡，但蘊含了一絲內勁，旁邊的幾桌也能聽到他的話語。

    秦耀微愣，神色間有些不舍，沉吟片刻後堅定的說道：“金州這邊還有一千多斤，已經買了的就算了吧，我們以後不再去醉仙坊收購就是！全倒了損失太大，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我沒記錯的話，天上人間的分鋪，我雖然隻要五成利，但我有絕對的話語權，你一個掌櫃憑什麽不同意？”

    “妹夫！”秦耀剛想硬頂兩句，但想到合約裏李逸確實有決策權，口氣又軟了下來，“我們都是現銀買的酒，如今全倒了，金州這邊兩個月就白做了！”

    “哼！那就白做好了！”李逸重哼一聲，毫不客氣的大聲道：“高昌無端阻斷我朝的商路，這一戰已是必不可免，而你們卻為了私利，助紂為虐讓高昌賺取銀錢，不知道這些錢會換成兵刃，在戰場上屠戮我大文將士嗎？你這是資敵，等同叛國！”

    李逸當眾怒斥，廳中客人這才反應過來，眼前這個年輕人居然能斥責天上人間的掌櫃，而且他們也聽說過這個掌櫃的身份，乃是秦家三房的長孫，不由猜測李逸的身份，甚至有幾個思維敏捷的人已大概猜到了李逸是誰。

    叛國二字太過沉重，嚇得秦耀麵色一白，李逸繼續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錢虧了可以再賺，但骨氣丟了就回不來了，有些錢，是不能賺的！現在就讓夥計去將葡萄酒都搬出來，當眾倒了！”

    “唐山！你去一趟金州報社，讓他們將這裏的事進行報導，同時快馬加鞭將稿子送去長安，給馬周處理，另外寫一封軍令帶回西鄉軍，讓墨棄帶人抄了醉仙坊！”

    李逸不僅要處理金州的葡萄酒，同時也要將長安城的根斷掉，秦耀還沒反應過來，唐山已經領命出了大廳。

    “這樣不好吧，你如今不在長安，和崔家還有那麽多事沒解決，又讓府兵去抄了他們家酒鋪，不怕他們趁機在朝堂興風作浪？”陳婉瑩有些擔心的勸李逸。

    李逸搖了搖頭，“我相信馬周的文筆，事情公開之後，崔家隻會焦頭爛額，不會鬧出太大的動靜。”

    說完再次對秦耀肅聲喝道：“還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