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議會不到午時就散了，多事之秋已到了晚秋時節，如今東突厥已定，需要談的事務已沒有那麽繁多，李濟也沒有留幾位國之棟梁在宮裏吃飯，作為皇上，他比臣子還要忙一些。

    陳知節笑著抱怨中午沒飯可蹭，招呼上官融出宮後一起去天上人間，又被李濟單獨留了下來！

    “李逸出發前還和你說過什麽？怎麽跑到金州去了？”眾人離開之後，拿著奏折要批複的李濟才開口詢問。

    “皇上，這小子和我說的，我可都沒瞞著你，高昌的事也是他臨行才告訴我的，特意說了等商議的時候再提，至於他為什麽去金州，我也納悶著呢！你說這孩子咋就這麽不讓人省心呢！”殿內沒有旁人，陳知節說話隨意了許多。

    李濟拿起筆在折子上劃了一下，放下後也沒去拿第二本，抬頭笑道：“得了，如今他也將三書六禮送到了陳府，就不用朕日後再賜婚了，所謂姑爺半個子！你以後也要多照顧著他一些！”

    “這個臣自然曉得，當年還不知道大哥能不能有女兒，皇上就要張三帶他去秦府，要是直接送到我府上，哪要這麽麻煩！”陳知節低聲嘟囔了一句。

    李濟微微一笑，“秦玨不喜朝政，他當年的戰功也足夠回長安休養了，閑在府裏養一個故交之後不會招人懷疑，你不一樣，朕還要你這圓滑的本事在文武間牽製。”

    陳知節外表俊雅，卻是以粗枝大葉的性格示人，每次內議即將發生爭論或躊躇時，他都能用插科打諢的言語將氣氛淡化下來，這也是李濟最看重他的一麵。

    接著李濟臉上笑容一斂，露出一絲擔心，“你覺得他們接下來會往哪個方向走？此番出行不僅弄得人盡皆知，還隻帶了幾名護衛，如今更是繞路遠行，朕猜測他是想引上清宮出手。你可曾和他說了先天的本事？”

    陳知節輕笑一聲，無所謂的說道：“皇上不必擔心，除了有鐵膽柔劍客陪同，其實李逸自己也有對付超一流的手段，而且他們一路張揚慢行，上清宮總不能直接派先天出手，我已發了書信給瑩兒的師傅，應該這兩天龍虎山會有回應！”

    李濟揉了揉眉角，苦笑一聲，他知道擔心也沒用，李逸這次看似聽話的答應去龍虎山，結果一路所為都不按常理出牌，如今鞭長莫及，總不能追上去教訓一頓吧。

    “崔家那邊雖不會有太大的反應，但你也要從中化解一下，禦監司一直查不到聯係上清宮的人是誰，朕擔心是崔家！”

    陳知節點點頭，他知道李濟為什麽要說姑爺半個子那句話了，就是讓他為李逸跑跑腿，心中暗笑天下的父親都一樣嘴硬心軟，這話不說他也會去做的。

    “皇上，為何一定要李逸去龍虎山呢？以我們和龍虎山的聯係，請一位先天長老來長安指導他也是可以的，何況孫思邈也在！”

    陳知節這話如果讓其他人聽到，必然會大吃一驚，誰都不會想到神醫孫思邈還是一名傳說中的先天高手。

    李濟搖了搖頭，輕歎道：“請長老容易，請掌教難啊！李逸這孩子什麽都好，但朕發現他沒有自己的道，無欲無求或許是一種高尚的品德，但一個人沒有目的，也很難有大作為，我的目的不是讓他習武，而是讓他求自己的道！這個道，必須找天師點悟！”

    說到最後，李濟連朕的自稱也不用了，可見他說的已是肺腑之言。

    “畢竟還太年輕，去見見老天師也好！”陳知節讚同一聲，接著又道：“皇上既然擔心，何不與四殿下通信一封，讓他注意一下終南山的動向，也好通知李逸！”

    李濟目光閃動，鎖眉想了一會才喟然說道：“賢兒和勇兒前些日子的舉動已讓朕頗為失望，高明自幼在終南山修行，就不要將他牽扯到這些俗事裏了！”

    陳知節本想讓四皇子配合找出與上清宮聯係的人是誰，看到李濟此時的臉色不佳，言語中又說到李秉賢和李勇，立刻明白這事肯定有些不能明言的地方，便沒有再提，隻說了自己會注意崔家的情況之後告退離去。

    李濟獨坐在龍榻上，看著陳知節走後，將桌上的一疊普通折子移開，露出最下方一本黑金色的奏折，這是禦監司專屬的折子。

    折子很厚，記錄的是藝館被抄之後的一些重要信息，都是張大親自精簡的，可一打開就是柳顏汐的詳細資料，然後才是審查的內容。

    李濟心中對李逸是有虧欠感的，特別是成了皇帝之後，這種感覺愈發強烈，所以他導致對李逸的關心遠遠超過太子等人，才特意讓張大將柳顏汐的身世寫到折子上。

    看完前半段，對柳顏汐的品行還算滿意，李濟不動聲色的繼續看下去，眼中逐漸透出寒意，審查的結果，藝館背後極有可能是文俊。

    重重的合上折子，結合上一次營州的審訊，文俊和武苛相繼露了出來，被稱為左膀右臂的文某武斷，其後輩都出現在這樣的事件當中，李濟心中隻覺得怒火衝天。

    眼中的怒火升騰了半晌才逐漸平息，冷靜下來的眸子深邃的看向殿外，他氣的不是兩位近臣管教無方，相反這兩個年輕人的能力他是比較認可的。

    他氣的是兩人的背後，一個是南書房助教，一個是李勇的兒時玩伴，如今更加坐實了李秉賢和李勇，都有可能參與了這些荒唐事的推測，要說管教無方，那也隻能是自己！

    空蕩的大殿，更能感受到晚秋的寒意，然而心煩氣躁的李濟哪怕平靜下來也不免有些上火，隨手拿起扇架上的折扇打開，目光落到李逸寫的詩上，扇風的動作停了下來。

    “觀今文貞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李濟低聲念著李逸改過的詩句，有些感懷的坐在龍榻之上，如今他雖覺盛世不遠，但這家事卻讓他有些擔憂。

    朕能做好一個君王，就不能做好一個父親嗎？南風入殿，帶起李濟的鬢角，正值壯年的皇上此刻陷入了沉思，思考著他的為父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