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師居的內院可以用簡陋一詞來形容，雖不至於是茅草房屋，但房梁窗欞上無不透著古韻的氣息，述說著年代的久遠。

    李逸跟在陸逍遙身後，心中疑惑一直沒解開，躍江河提都沒提手榴彈的事，反而讓他在天師居看書，難道想軟禁自己？

    “到了，李兄請坐，我去拿書。”走進一間明顯是書房的小屋，陸逍遙指著書案旁的一個蒲團讓李逸坐下，自己則走到牆角搬起一個木箱。

    客隨主便，李逸盤坐在蒲團上環顧四周，房子不大，幾乎有三分之二的空間被書架占據，架上擺滿書冊無一空處，粗略一算，最少有三千多本。

    “抄寫道經是龍虎山必修課業，這天師居的書房裏，都是每一任天師自小抄的經書，李兄如果看這書覺得累了，可以在書架上任意翻閱。”

    陸逍遙將木箱放在書案旁邊，發出沉重的聲響，打開木箱後，露出滿滿的硬紙，正是李逸改良之前的紙張堆積。

    李逸看著木箱微笑道：“原來是曆任天師的手筆，難怪堆積成山，隻是不知躍天師讓我看的那三本是哪些？”

    陸逍遙哈哈一笑：“李兄誤會了，這房裏的書除了窗下那一疊，其他都是我師父所抄，曆任天師離世時，都會將一生所抄之書焚毀。”然後指著箱子，麵帶古怪的說道：“這就是師父讓李兄看的三本。”

    李逸愣了一下，同樣以古怪的眼神看著對方，陸逍遙嘿嘿一笑，從箱子裏搬出兩疊厚厚的紙張累在一起，約有半人高，“這是第一本！”

    隨後又取出一疊，“這是第二本。”

    李逸看著被搬空的箱子有些哭笑不得，哪怕前朝舊紙厚重，這兩本加一起也不下幾千頁，再次狐疑的看著陸逍遙，等他拿出第三本。

    陸逍遙彎腰在木箱裏一掏，取出一本輕薄的小冊子，像是拿著個燙手的烙鐵一般，快速扔在書案上說道：“這是第三本。”

    陸逍遙眼中的渴望之色一閃而過，還是被眼尖的李逸發現，李逸看了看那薄薄的第三本，雖隻有十餘頁的厚度，卻是箱內唯一裝訂成冊的一本，書麵上沒有任何字跡。

    陸逍遙將木箱放回牆角，似乎不願多留，朝著門外邊走邊道：“李兄在此看書，飲食自會有人送來，如果想吃什麽說就行了，隻要山上有的，都可以！”

    走到門口忽然停了一下，玩世不恭的臉上首次露出頗為慎重的神情對李逸說道：“李兄，第一本未看完之前，不可隨意看第二本。”

    不等李逸回應，陸逍遙說完快步走出書房，在回廊上長吐一口氣，喃喃道：“看在陳師姐的份上，我也算提醒過了，第三本，我還沒看過呢！”

    李逸隔窗看著陸逍遙走遠，對他剛才說的那句話不置可否，書房的氛圍很適合自己好靜的性子，今年三次出長安經曆了許多兩世都不曾遇到的事，能有個清淨的時間看書對李逸來說反倒是件好事。

    回想陸逍遙的舉動，李逸撇嘴一笑，對方提醒自己不要看第二本，可沒說過不要看第三本，當下將第三本拿在手中，毫不遲疑的翻開空白書麵。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道字，隻此一字占據了整張紙頁，下筆蒼勁有力，飽滿的筆鋒既厚重也不失銳氣，李逸暗讚一聲好字，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天師府的牌樓前，又看到了那揮墨抒雲的身影。

    李逸的眼眶裏忽然泛起血絲，紙上的道字在眼中逐漸模糊起來，那落筆的首字一點猶如流水一般動了起來，如雲中的無根之水濺落水窪，匯聚成池，隨洪水開出江河，隨地勢奔流赴海。

    藍色的海洋逐漸變色，波濤洶湧間天雷與風暴齊至，一陣陣翻轉和轟鳴毀天滅地，攪碎海中萬物，在天地間已然漆黑的大海被血液染成猩紅，漸漸擴散至天地，就連那奔騰的雷電也成了赤練。

    “啊！”一聲慘呼帶著熱血脫口而出，從幻想的場景裏恢複清明，大腦憑空生出一陣不可描述的劇痛，李逸兩眼一黑，很幹脆的趴在書案上暈了過去。

    院中昨日還完整的涼亭，如今已凸出地麵兩尺過半，亭中坑洞陷地兩米有餘，洞壁光滑如刀切一般，馮山海和躍江河依舊分坐棋盤兩端，落子僅有三十餘顆，然而這亭下巨大堅硬的山石已快被鑿穿。

    躍江河手捏白子，忽然眉梢一挑，淡笑著開口道：“這小子聽言行謙卑有禮，是個循規蹈矩的有序之人，心中也藏有不安分之處。”

    馮山海哦了一聲，“他能看懂你的道書？此刻怕是神智已亂，這小子同齡能勝青虛，可見天賦不凡，躍江河，你就不怕毀了他，還是你想毀了他？”

    躍江河無所謂的一笑：“他能做出禁器，很可能就是那人，如果一眼道書就被毀了，那便毀了吧，明夜布繁星，落子皆天定，接我一招，天命！”

    白子脫手而出，如流星般砸入棋盤，落子帶起千鈞雷霆之勢，旁邊已嵌入的棋子隱約顫動了幾下，棋盤與石墩紋絲不動，反而洞底的地麵就像是被一劍橫削而過，一層石岩崩成萬千粉末衝天而起。從上方湧出後散與風中。

    馮山海呸了一聲，“說的跟真的一樣，你出手為何猶疑，躍老頭，你成心潑我一臉灰是吧！”

    內勁一震，將剛才落到頭上的灰塵悉數震散，馮山海繼續說道：“不過你說的沒錯，看一眼就毀了的話，他就不是那個人，隻不過這小子擁有神兵，可能和李濟關係不一般，還是不要毀了的好，你我能清靜一世也不錯。”

    躍江河嘿嘿一笑，“這還用你說，李濟來信讓我助他入道，可見對這小子的態度非同一般，不過這小子能看懂道書讓我有些意外，我那頑劣的弟子，給他看也看不明白！”

    馮山海笑道：“一個連後天體魄都沒修好的少年入什麽道？李濟敢送，你還真敢接，你我這樣的人還真的信天命不成？躍老頭，星雲皆是幻，人可轉乾坤，鬥轉星移！”

    又是一子落盤，又是煙消雲散，兩位“入土”的高人，再次在這個隔世的場合進行著獨特的論武，隻讓那一堆堆紅塵回歸紅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