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震撼，但武克明瞬間就明白了兒子的目的，肅然道：“你現在放棄還為時未晚，聽為父一句，你不是那塊料。”

    武苛目光一緊，今日從進門他便表現了足夠的鎮定，甚至與父親談論竊取手榴彈和心中野望也沒有半分慌亂，但父親這一句話仿佛瞬間點燃了他內心的火線。

    “為什麽！”武苛終於暴怒，脖子上隱隱有青筋暴起的低吼道：“我自問隱忍和手段俱不在太子之下，更不要說有勇無謀的武王，他們都能爭奪皇位，憑什麽我不能，就因為他們姓李？”

    武克明看著一臉怒火的兒子，忽然笑了，歎道：“今日你入書房，麵對為父的怒火，你能迅速冷靜與我坦誠，為父雖怒，心中卻是欣慰，認為你已能做到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這是從大事者必備的素養。

    可就算如此，這種水準還是配不上你的野心，為父一句話就能讓你原形畢露，說到底，還是太年輕了。”

    武苛也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深吸一口氣道：“父親，我六月已授冠，想當年，您和文世叔投奔到皇上麾下時，也才二十出頭的年紀，而且當時的皇上還隻是文國公府上二公子，他那時也才十七歲！”

    武克明依舊淡笑道：“那個時候不一樣，你當時才三歲不到，未經曆過真正的戰場和苦難，心誌與我們不可同日而語，你隻知道我們跟隨皇上從起事到建立文朝隻有了一年多時間，卻不知道這其中的艱險，換作你們跟隨太子，可能不到三月便會全軍覆沒。”

    武苛立即不以為然的爭論道：“父親不用如此武斷，雖然您知道了我陷害武王和竊取手榴彈的事，但您不知道的更多，比如太子和武王在皇上未登基前便暗中有隙，武王甚至給太子投過毒。

    還有李逸去年被士族打壓，還有他去閩州的刺殺，還有雁門關、定襄城的失守，還有高句麗暗中談判與勾結東突厥的事宜，還有上清宮和李逸的爭端，包括李逸上龍虎山的軍弩襲擊，這一切都是由我執行，孩兒經曆的事遠不是父親想的那般簡單，您不要小看我們！”

    “你就這樣坦而言之，無非就是想通過這次坦誠讓為父幫你，因為你這些事都做的不盡人意，你發現還是要有我出手才能更好的實施，我很好奇，如果今天不發現這手榴彈，你打算何時與我坦誠？”

    武苛見自己父親說這些話時，並沒有什麽情緒，心中一喜，淡然笑道：“也就是這幾日的時間，一旦手榴彈仿製出來，孩兒便會與父親坦言。”

    武克明點點頭，麵無表情的說道：“你這些事，足夠我們武家誅十族，的確，為父不可能幫你脫罪，聽起來似乎隻能幫你起事，才能讓武家延續。”

    武苛不敢再笑，恭聲道：“父親斷事如神，自然能一眼看破因果，故此孩兒也未隱瞞，相信父親能明辨厲害。”

    武克明搖了搖頭，“先不說這個，為父先來告訴你，為何你這些事都做不成功，而又沒人能查到你！”

    武苛疑惑的看著武克明，不知道他想說什麽。

    武克明不理會他，自顧自的繼續說道：“首先是太子與武王互生芥蒂，這事的確皇上和我們都不知情，因為那時的皇上還是秦王，他並未想過要做皇上，所以也不會想到你們這些孩子會有如此野心，我們這些大臣自然更不會去想！”

    將酒杯往前一推，武苛趕緊倒酒，武克明繼續道：“士族打壓李逸，皇上和我們都不認為這是什麽大事，畢竟當時李逸不過是秦府的童養婿，最終礙於秦玨的麵子，皇上才讓我們幫李逸一下。

    結果我們還未出手，便被李逸的一番舉措弄得眼花繚亂，剛要勸他又被他邀去楓園，進行了一次別開生麵的聚會，而之後的事你都知道了，李逸僅憑自己的運籌帷幄，就將士族弄得灰頭土臉，那時我就在想，你不如他。”

    武苛張嘴欲辯，卻被武克明揮手阻止，抿了一口酒後又道：“閩州刺殺，又見死士，皇上震怒歸震怒，但在他看見那扳指時，這件事就已注定不了了之。

    三年前的變故後，皇上決不可能狠心殺子，他現在需要的是名聲，而你們的失敗，就是錯估了李逸的實力，連敵人的信息都沒有掌控，就貿然出手，這算什麽本事？”

    武苛不可置信的說道：“所以父親當時能查下去，是皇上不讓查？那之後的東突厥和高句麗，也都是因為這種原因才半途殺了幾個人就息事寧人？”

    武克明輕哼一聲道：“你還沒蠢到不可救藥，你們以為控製了那些士卒的家人，就不會走漏消息，卻忘了你們派去執行的也是人，隻要是人，就會有痕跡！”

    “這已等同於謀逆，皇上就算不殺太子和武王，也不該這般輕易的放過他們，父親，這些應該隻有你知道吧！”

    武克明歎息一聲道：“也不知誰給你們的自信，居然敢小看皇上，這事之所以不深究，一方麵是李靖和李逸力挽狂瀾，不僅滅了東突厥，還將遼西古郡收複，更是鎮得高句麗不敢再進。

    而另一方麵，就算你們成功了，東突厥和高句麗真的三路齊入，也不過是中了皇上的甕中捉鱉之計！你真以為皇上出兵隻招了三路府兵？可知江南東道與河南道早已整軍已待！”

    “不可能，皇上如何知道我們與高句麗勾結，絕不可能事先集結府兵！”武苛不願相信武克明的話，他早在東突厥使團回去時便開始布置，如果李濟早就知道，決不可能用李靖大軍來做誘餌。

    武克明肅然道：“說你們年輕，可不是虛言，你們隻知道四上將在戰場所向披靡，隻知道李靖是我朝軍神，卻不知皇上也是身經百戰，用兵如神的將領！

    就在李靖被困的第一份軍報傳回時，皇上便分析了所有局勢，就你們這些伎倆，哪裏能瞞得過他，派河間王和陳知節出兵隻是為了掩人耳目罷了。”

    夜幕已蓋住最後一抹餘暉，書房被一片黑暗籠罩，武苛隻感覺後背涼嗖嗖的一片，自以為運籌帷幄，天衣無縫的布置，原來在父親這些人麵前並沒有什麽隱秘。

    “所幸是太子和武王為首，皇上沒有深究的意思，為父也不曾追查到底，隻是張司正那裏究竟查到了什麽地步，為父不知，也不敢問！”

    門外丫鬟想進來點燃燭火，武克明喝退之後又道：“但你這些事終究是包不住的，為父保不了你，隻能為你拖延幾年，望你日後能以武家為重，照顧好你母親和弟弟妹妹。”

    黑暗中看不見父親的神色，武苛有些不理解，開口說道：“父親也不用太過悲觀，皇上既然不深究，便不會將我單獨處置。”

    “唉，你怎麽還不清醒，兒啊，我是不忍親手處置你，但你要明白一件事，你就算野心再大，終究無帝王之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