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武克明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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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手中的血跡擦幹,武克明拂袖一揮,酒壇的封口隨袖而掉,反手抓起壇口,仰頭便是一口豪飲,此刻的他全無往日文人儒雅的文官做派,仿佛成了看破紅塵的豪俠,一身豪邁。
或許是烈酒入喉的緣故,一股暖意湧上蒼白的臉頰,添了幾分血色,武克明提筆潑墨,行雲流水的在竹紙上寫著,不過盞茶時光便寫滿了一張對開的竹紙。
隻不過最後幾字落筆時,武克明輕咳幾聲,手腕微抖,竟是留下了不盡人意的幾筆,放下筆後,又再次坐下,呼吸略顯急促。
一口豪飲再度入喉,武克明似乎鎮定了一些,喃喃道:“道心一散,果然非常人可抗拒,終於知道秦玨為何會多年不複。”
休息一陣後,武克明將桌上的竹紙折好塞入信封,寫上文僑親啟四個字後,再取一張對開竹紙,又一次奮筆疾書,隻不過這次的字與剛才不同,用的是瘦金體。
李逸贈予皇後的許多宮扇,其中一柄用了瘦金體描字,被李濟看到後,在甘露殿與幾位重臣一起欣賞過,幾人對這種筆跡勁瘦,卻不失骨幹,風姿綽約的新字體讚賞有加,特別是酷愛書法的文僑和武克明,當即找李逸各求了一幅字回府練習。
武克明在瘦金體上已有了不俗的功底,可此刻狀態不好,寫的並不快,而且他寫的內容不少,等這一張竹紙寫滿之時,額前竟然掛滿了虛汗。
兩封信寫完,已是戌時末,武克明喘了幾口粗氣,再飲一口酒後才平複下來,打開前窗對外呼喊管家,老管家每次都守在書房不遠。
“亥時正點便將這兩封信送去文府,必須親自交到文大人手中!”武克明肅聲叮囑後,將兩封信遞給管家。
管家恭聲答應後轉身離開,到門前又被武克明喊住:“許管家,你有十載未回過自己家了,往後無需這般辛苦,每年都回去看看,我記得你說還未吃過家中親手種的棗,明年就在棗熟時回一趟,給我帶些回來。”
老管家淺笑著道:“好嘞,老爺,家中孫兒已會寫字,提到過院裏的棗樹每年都有大棗,來年一定給您和夫人帶最好的來。您今日氣色不好,早些休息。”
武克明淡然一笑,揮手讓老管家將門帶上,就在門外的腳步聲剛隱去時,武克明忽然麵色劇變,再也壓不住胸中翻起的逆血,一口血箭衝口而出,啪一聲打在剛鋪好的整張竹紙上。
手指微顫,筆也掉落於地,武克明此刻仿佛一個重病之人,看上去虛弱無比,他也不去撿筆,而是一把抓住酒壇,用盡力氣才將一口酒送入口中,混著殘留的血液吞回腹內。
“罷了,用血寫也許更好。”武克明低語一句,然後以指代筆,以血代墨,就這樣在竹紙上一筆一劃的寫起來。
這一次沒有什麽書法,隻有簡單的一筆一劃,然而武克明一臉肅然,寫的極為認真,仿佛要用這滿腔的熱血,寫盡自己的情真意切。
亥時三刻,密密麻麻的字填滿了竹紙,血跡比墨跡幹的更快,期間武克明又吐出一口逆血,才將這封長信寫完。
一張整紙折疊好後,竟也十分寬大,武克明沒有放入信封,撿起筆在背部直接寫上呈皇上三個大字,然後便扶著書桌與書架,顫顫巍巍的移到後窗下的躺椅上,打開窗戶,靜靜的躺了下去。
體內像是一爐快要熄滅的柴火,不再有新木加入,溫度越來越低,武克明抬頭看著如勾的下弦月,眼中散發出極度複雜的光芒。
月有殘時人有殤,隻是月可殘後再圓,人卻不可殤後再生,武克明心中無奈的想到,這一刻他有些許遺憾,如果自己年輕時勤練武道,或許能和秦玨一樣堅持下去。
然而遺憾的想法隻是一閃而過,武克明心中並不後悔,喃喃細語道:“一日為臣,當一日盡忠,一日為官,當一日盡責,一日為子,當一日盡孝!忠義孝我皆恪守不渝,卻不想終被一個舐字破了道心。”
武克明的聲音很輕,還不如窗外的寒風呼聲,他依舊念道:“大義滅親,滿門被誅方能盡忠以告天下,然武家被誅,千載血脈斷絕,乃萬古不孝,何況我那愚蠢的孩子,我也舍不得他死在一生的起點上,我兒雖無帝王之資,但也算有王者之誌,能用我一命,換他一個精彩紛呈的錯誤人生,或許是值了……”
虛弱的抬起手,臉上泛起一抹潮紅,武克明對著下弦月淩空握了一下,接著輕笑起來,然後笑聲越來越大,直到一口逆血噴成一片血霧才戛然而止。
手落回躺椅的扶手板上,緩緩的劃動了幾下後便沒了動靜,滿是鮮血的嘴角帶著一絲弧度,若不是血染滿了臉頰和衣襟,離世的武克明更像是一個安詳入睡的老者。
武苛同樣在自己的房中望月,九月底細如彎鉤的下弦月代表著冬的來臨,之前父親的話讓他無法入睡,他不知道武克明究竟是要入宮請死或是如何,當著杜夫人的麵,武苛是絕不敢開口詢問的。
“武苛,火器我已拆開一枚,裏麵所用的東西雖與火藥無異,但火藥在之前有人試過,不可能有如此大的威勢,我可能需要更多的火器來觀察!你要準備一下。”
一個身穿黑衣的男子幽靈般出現在房裏,武苛卻沒有表現出異樣,隻是問了句,“你為何會出現在這裏?白日已給了你四枚,盡力仿製吧,以後想再拿到這種火器,不可能了。”
“因為這火器的火藥複雜我才來的,長安城五大道境高手皆住在這附近,要不是秦玨沒有恢複,陳知節不在長安,我也不願意來!”
黑衣男子的話讓武苛一怔,疑惑道:“道境高手?我怎麽沒聽說過長安有和陳知節相提並論的人,你們太清宮也不敢惹?”
“武苛!注意言辭,你雖未正式拜入太清宮,但也算太清道的記名弟子,提起道宮時應該有足夠的敬畏!”
武苛無所謂的哦了一聲道:“火器被盜的事,學府那邊已經知道了,這時候肯定守備森嚴,我拿不到了,不過師兄既是道宮器閣的大弟子,相信區區一個火器不在話下,我等你的好消息。”
黑衣人冷哼一聲,“我盡力,你也早點準備,你這裏我雖然敢來,可不能久留,你最好每日主動與我聯係!”
武苛不以為然的說道:“你就如此怕那所謂的道境高手?我這府上的動靜他們如何能知道。”
“哼哼,就因為是你家府邸才怕,你爹武大人就是五大道境高手之一!若不是他不以武道為基,我都不敢來找你!”黑衣人略為諷刺的說道,他似乎不喜歡武苛的傲慢。
武苛心中一驚,再度想起父親那一聲暴喝之威,張口想問時,一聲悲呼忽然響徹府邸,“克明!”聽聲音竟是文僑來了。
黑衣人更是聞聲大驚,剛欲離開的身形定在門前,他是超一流武者,能感覺到這一聲悲呼蘊含的威勢。
“拿著離開,我去看看,”武苛將袖袋裏的手榴彈遞給黑衣人,然後也不管他,疾步走出了房門,心中隱隱有些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