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武克明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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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洋灑灑一整張竹紙上,字跡工整,力透紙背,可見武克明在書寫時極為認真,而每一字在頓處皆有清晰可見的指紋,李濟此刻仿佛親眼見到武克明在寫這封信時決絕的神情。
或許是信中的往事引起了追思,亦或許是內容觸動心弦,李濟將信舉起觀看,隻有側立一旁的文僑發現,皇上雙目泛紅,眼角有淚痕劃出。
“哪怕是這最後的絕筆,武卿也無一字怨言和請求,皆是為朕為朝廷為百姓的肺腑之言!文僑,你相信他會道心崩毀嗎?”李濟低沉的聲音裏,隱隱有咬牙切齒的神態。
文僑沉默片刻,思索了一會才低聲道:“皇上,臣不敢胡亂猜測,畢竟道心崩毀的原因有許多,克明今日一直有些反常之態,卻沒對臣說過什麽。”
李濟的情緒在文僑思索時便已穩定,低哼道:“武卿入的是為臣之道,千年以來,有幾人能入此道?你覺得什麽才能讓他道心崩毀?你好好看看,這通篇絕筆可曾有半分不臣之心,武卿本人絕無問題,他究竟為了何事?”
文僑有些激動的接過血書,能多看一些訊息,對他來說是好事,李濟忽然開口道:“你方才說有三封信,都拿來給朕看看。”
“這是克明給微臣的,請皇上過目。”沒有猶疑,文僑將懷中自己的那封呈交,李濟接過後也不先問第三封,直接打開看了起來。
房中哭聲不絕,武克明兩個十歲不到的小兒子更是哭聲嘹亮,李濟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讓他們安靜,自我靜心後,仔細閱覽信件的內容。
張大趕來時,文僑正好看完血書,而李濟早就看完他的信,隨手交給張大,又讓文僑將血書交給張大後道:“文卿隨朕去院內,張司正看完信後,好好巡視一下房內!”
弦月照秋寒,夜色涼如水,卻無法掩蓋主君臣二人此時心中的悲寂與滄涼,李濟屏退禁衛,與文僑兩人踱步出內院。
“我在房內不想明言,武卿的意圖,你看出來了嗎?”李濟突兀的問道。
“微臣愚鈍,隻能看出克明有難言之隱,不過他今日的不尋常,是從秦玨入宮後開始。”文僑模棱兩可的說道。
“哼!”李濟輕哼一聲道:“你這個以謀入道的人都自詡愚鈍,天下還有幾人稱得上聰慧?文卿,武卿已經不在了,朕禦江山如缺一臂,你就不要再藏拙了!”
文僑輕歎一聲,卻欲言又止,李濟繼續道:“武卿遺筆裏看似通篇無求,實則無論敘舊或述職,皆是在向朕求情,希望朕看在他一生忠誠的份上,既往不咎罷了!
而且給你的信裏,皆是國事,而將他的人脈托付與你,既是對你的信任,同樣也知道朕必看,讓朕知根知底,沒有疑慮。”
聽到既往不咎四字,文僑輕歎道:“皇上果然明察秋毫,微臣不敢有所隱瞞,隻是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
“朕明白,其實之前的事,朕早已不想追究,一直未與你們坦言,才釀成武卿今日之禍,說到底,朕也有責任,今日秦玨入宮,你們見了火器的威力,朕當時就應該和武卿好好談一談的。”
李濟繼續長歎道:“太子與老三的事,朕一直未處理,你可知真正的原因?”
文僑恭聲道:“皇上登基才三年時間,武門之事的餘波尚未完全平息,皇家顏麵還需維護,臣等自然明白皇上的難處,所以禦監司放下後,克明也未再讓刑部追查。”
“文僑,你就是愛裝糊塗,雁門關與定襄城幾千條人命,以武卿的性格,怎可能半途而廢,禦監司將事情查清後,武苛便被挖出,但主謀是朕那兩個逆子,不忍武卿為難,才讓禦監司草草了事,張司正為了肅清朝堂,瞞著朕暗中調查了武家。
武家雖不是曆史悠久士族,也是三朝名門,張司正通過調查後發現,武家在李逸推行識字、報社和酒樓的代理後,暗中安排了幾千將士的家眷,讓他們後輩能識字,家眷有穩定的勞務機會,為此整個武家投入了近半的家產。”
文僑恍然道:“所以皇上早已決定不追究武苛,是因為克明暗中善待了將士的家眷?”
“自然不是,朕知道武卿此舉並不是為了替武苛開罪,他這樣做,隻是為了彌補心中的愧疚,若朕追究,他也必會與武苛一起領罪,畢竟武苛被那兩個逆子推至明麵,一旦按律處置,株連武家也不為過!
武卿這些舉動,其實是在救他們武家,然而他不知,朕曾經答應過一人,絕不濫用株連之罪,何況他這樣這樣的忠臣能臣,朕就算真的拿武苛問罪,也絕不會動武家。”
文僑歎息道:“可惜皇上未與克明坦言,他心中必然備受煎熬,既不願欺君罔上,又不願斷了武家血脈,才會在此次火庫失竊後徹底爆發,自絕與世。”
“嗯,你這不是都知道嗎?”李濟淡然道:“火器失竊的消息今日告知武卿,他便如此決絕的自毀道心,說明他認定武苛必然受兩個逆子其中一個的指使,參與了此事。
武卿入的是為臣之道,為臣者,忠於君王、社稷、百姓,不貪私利而忘國本,他見識了火器之威,知道這足以動搖國本,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才不得已以命警醒朕,認為隻有此舉才能上不愧君,下不愧武家先祖。”
李濟僅通過兩封信,將武克明的心思揣摩出來,文僑知道皇上此刻越是平靜,心中的怒火就越盛,輕聲道:“所以皇上,此事……”
“查,一查到底!之前的事朕可將就,可以不追究,那是因為李逸處理得體,沒出什麽大事,這次不一樣,朕痛失武卿,絕不能讓這兩個逆子再胡作非為,這次無論查到誰,按律處置!”
李濟震怒的反應在文僑意料之中,文僑隻能等皇上說完之後才道:“皇上,克明最後還留有六字:不問、不查,不喪,就在他的躺椅上。”
李濟沉默片刻,臉色一陣變化後沉聲道:“他在你信中提到第三封信交給李逸,信呢?”
“在臣身上!”文僑沒有隱瞞。
“拿來!”李濟單手一伸,不容抗拒。
隻見文僑躬身一禮,堅定的說道:“恕臣不能從命!”
李濟深深的看了文僑良久,見他躬身不起後歎道:“武卿是想讓李逸來處理此事,可李逸終究年少,你也覺得這事能讓他辦?”
文僑毅然道:“皇上,克明生前是你最信任的臣子,他斷定的事,你我均未曾質疑過,何況這是他最後一個決定,望皇上再信任他一次!”
李濟眼中的欣慰之色一閃而過,複又歎道:“你們是何時知道的?”
聽上去沒頭沒尾的話,文僑卻是瞬間懂了,“微臣原本隻是懷疑,現在才能肯定,想來克明心中早有斷定,卻沒與我說。”
“好,那就依武卿的遺願,朕不查不問!但喪必須辦,還要大辦,文僑!朕也希望你這次拚死保信是值得的!”李濟輕哼一聲,負手走回武克明書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