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出現了難得一見的情景，前列的一眾紫袍，個個猶如睡意未去，皆是低眉垂眼，不見往日精神抖擻，神采飛揚的高談闊論。

    同為朝會常參的緋、朱袍官員（長安的四、五品）則是眉目傳情，暗中以眼神傳遞著訊息，偶爾發出一些竊竊私語。

    李濟看著龍案上的奏疏，朝會一開便多了一堆，不用去翻閱也知道這是彈劾李逸的。

    “讓殿外的官員都進來吧！今日正好有喜訊告於百官，不如一起說了！”李濟揮手示意，德公公立刻宣告下去。

    一眾望參陸陸續續的步入大殿，都是在長安各司各衙任職的六七品部門主官。

    望參隻有大朝會時才能入殿參加，平時都是在殿外列隊做個樣子，所以有些不重要的日子，逃個班不入宮的比比皆是。

    然而今天不同，似乎是個有資格的都來了，大殿此時都顯得有些擁擠不說，更為意外的是，大多數都喊著“臣有本要奏！”

    幾個負責遞折子的公公，來來回回差點把腰閃了，不消片刻，龍案上的折子又碼起一堆。

    “嗬，今日這朝堂真是奇了，各部各司的主官與中書省無本可奏，反倒是司部下屬奏本不斷！莫非是朕用人不善，才導致如此紕漏百出的現象？”

    李濟冷著臉，麵無表情的一邊說著，一邊隨手翻了幾本奏折，又更為隨意的扔回龍案。

    諸位大員還是默不作聲，後麵那些奏請之人連呼有罪，誰也想不到皇上今日會是如此態度，與平常的不以言治罪大為不同。

    “以言相諫，何罪之有？朕粗略看了一下，諸位官員皆說西鄉伯肆意妄為，置律法與不顧，需嚴以處置！”

    李濟說到這，虎目從大殿掃過，一股威嚴散發而出，沉聲道：“既然如此，李靖，你來說說西鄉伯昨日所犯的軍規為何！”

    李靖聞言跨步上前，肅然朗聲道：“恕臣愚鈍，不知皇上說西鄉伯犯了軍規，犯的究竟是哪一條？臣不知！”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任誰都沒想到，平日裏一臉公證的李靖，會在殿上堂而皇之的為李逸狡辯，至少在他們看來，這就是狡辯。

    李濟心知肚明，卻故作好奇的道：“既然西鄉伯並未違反軍規，為何會有這麽多彈劾的折子？玄成，你是言官之首，由你來說！”

    衛玄成眯著眼睛，本來一副要睡著的樣子，聽到皇上叫自己，睜眼恭聲道：“西鄉軍昨日擅自離營，按律當追究主將責任，再者西鄉伯帶兵入城，以火器炸了四家府宅，按律……當革職！”

    “哦？是這樣嗎？那李靖為何說西鄉伯未犯軍規文律？”李濟再次轉問李靖。

    殿前的李靖依舊不卑不亢的朗聲道：“西鄉軍著甲訓練，至安化門前折回，是向兵部申報過的，自然不違軍律，至於帶兵入城，臣隻知二百兵是伯爵可帶的數量，並未違規！”

    李濟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殿內忽然沉默起來，百官想想，好像是那麽回事，雖然李靖肯定是在幫李逸推脫，但他說的好有道理。

    然而朝堂不可能一團和氣，那樣的話，就該李濟這個皇帝著急了，果不其然，新任刑部尚書侯季開口了，“擅用火器呢？”

    “火器乃西鄉軍獨有，尚未列入軍械，西鄉伯用炮轟四家，還是用木棍砸了四家，在軍規上並沒有什麽區別！隻是民間的糾紛。”李靖麵不改色的坦然道。

    “哼！”侯季怒哼道：“火炮威勢刀兵都遠遠不及，怎可為一軍私器，就算李逸還沒將它交付朝廷，最少也應該與軍械同列，不然他改日用火炮炸皇宮該如何，也算糾紛嗎？！”

    放在平時，侯季就算對李靖有怨氣，也不會當眾對頂，今日他仿佛仗著有理，或是其它，言辭語氣寸步不讓。

    衛玄成到底是個認死理的，在其餘紫袍還未說話時，居然脫口附和著侯季的話道：“候尚書言之有理，雖說二百士卒算不上私自帶兵，但私用軍械還是跑不掉的！”

    龍椅上的李濟嗬嗬一聲，抬手打住眾官的言論，朗聲道：“朕之前說今日有喜訊與百官分享，現在先不說西鄉伯如何定罪，文橋，你將喜訊說來聽聽，聽完再說這些！”

    侯季不悅的抖了抖袖子，百官也私下裏以目傳神，皇上對李逸的偏袒也太明顯了，一旦情勢不利便岔了開去。

    然而隨著文僑的敘述，在聽到糧食和賦稅的大幅增加後，百官臉上都隻剩下了震驚和詫異的神色。

    他們都是長安的官，對州郡的了解大多隻在紙麵上，都知道今年的情況很好，但沒有一個直麵的了解！

    “這些都是武大人生前與西鄉伯暗自運作的結果，武大人曾與臣商量過，希望在朝廷昌盛時向皇上進諫，降恩與百官，略為提高俸祿，皇上覺得如何？”文僑趁機以武克明的名義，將加薪條件說了出來！

    這其實是李濟三思後的決定，昨日李逸雖然否決了這個提議，但身為皇帝自然有自己的考慮，不會真的全聽李逸的。

    “可！武卿不愧是朕的良臣，無奈天妒英才，英年早逝，朕要為武卿追諡，此事有勞王兄和文僑去辦！百官得此犒賞，就應記住武卿的功勞，要效仿賢臣！”李濟大袖一揮，同時麵露悲傷的讚同了加薪。

    滿殿百官俱是欣喜，莫名其妙加工資當然是喜事，滿殿立刻響起謝恩與謝武大人英靈的聲音，然而謝著謝著，眾人又覺得不對勁了，但又說不上哪不對勁。

    李濟將臉上的悲傷收起，再度一臉威嚴的對衛玄成說道：“好了，喜訊已說過，難得百官此刻是眾口同鑠，玄成不妨說說，西鄉伯私用軍械應當如何處置！”

    衛玄成聞言一怔，嘴唇張合幾下，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百官們同樣一怔，按理說這時候隻要衛司空開口，他們直接附和便是，不管最後罰的多重，反正今天不能讓他輕了就是。

    然而這時候，所有人都尷尬了！文僑開始有句話，說的是武克明和西鄉伯運作下，才有了他們的加薪，現在人家讓你加了工資，你還要砍人的頭？說不過去啊！

    “皇上，私用軍械按律當革職關押，嚴重的應當問斬！然而臣以為，火器尚未入律，從輕發落也無不可，不如讓西鄉伯先停職？”衛玄成思索片刻後恭聲道。

    “不行！必須革職！”反對的居然不是侯季，而是皇上本人，“要麽不罰，要麽必須按律罰，至於關押和問斬就算了，畢竟沒有傷人！諸位愛卿覺得這樣可行？”

    李濟眼中泛起一絲玩味，臉上卻是嚴謹之極，百官隻能齊齊讚道：“皇上聖明！”畢竟這時候沒有人再要求嚴懲，誰都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暴露不要臉的一幕。

    然而這事並沒完，隨後李濟為李逸賜封侯爵，才真的讓百官明白，今天這場麵，根本就是皇上準備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