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風吹動樹梢，幾滴晨露順風掙脫葉的束縛，滴落在樹下秋千上的稚嫩額頭，引得小女娃咯咯直笑。

    在後麵推搡著秋千的小男童，一不留神被露水滴在眼睛上，短小的手臂一把推空，小小的身子一個重心不穩就栽到了沙裏，惹得小女娃笑聲更歡。

    柳顏汐停下晨練，妙目掃過院裏的兩個孩童，頓時有些哭笑不得的笑著喊道：“凝兒，哥哥摔倒了也不知道扶一下，小心你娘看見了打屁股。”

    小女娃哦了一聲，輕快的跳下秋千，小手幫著在爬起來的男童身上拍了拍，然後回頭對柳顏汐道：“二娘，爹爹怎麽還不回來？”

    小女娃叫李思凝，是陳婉瑩生的女兒，她身後的男童，是柳顏汐為李逸生下的大兒子李浩，秦璐懷胎最晚，小兒子李瀚不到一歲，這時候還在房裏睡覺。

    李思凝雖不是柳顏汐親生，卻是侯爵府最受寵的一個，就連大她半歲的李浩也知道疼愛妹妹，所以小丫頭格外的調皮好動。

    不管爬起來的兒子是否有傷，這是李逸給她們灌輸的思想，柳顏汐柔聲道：“你爹應該回來了，這時候或許領著學區的哥哥姐姐們晨練，凝兒和哥哥去吃早飯吧，他一會就能過來。”

    “好嘞！”李思凝歡快的答應一聲，拉起李浩就往膳廳跑，李浩倒是規矩些，任由妹妹扯著也不忘和自己娘親打個招呼，隻是禮數做不到位罷了。

    柳顏汐憐愛的看著兩個孩子跑遠，自己坐到一旁的亭子裏，就著亭內石桌上的古琴彈了起來。

    悠揚的琴音在院內回蕩，晨曦下柳顏汐周身隱約泛起一圈光陰，猶如出世的仙子。

    極輕的吱呀聲從書房那邊響起，若不用心去聽，根本不會注意，但沉浸於彈奏的柳顏汐卻第一時間停了下來。

    秦璐和陳婉瑩每日出府極早，孩子們基本都和柳顏汐呆在一起，柳顏汐知道，這個時間能從書房出來的隻能是李逸。

    “昨夜何時回府，我怎麽不知道？”柳顏汐沒有回頭，隻是微感錯愕的詢問道。

    走到內院的李逸溫和一笑，解釋道：“昨日入宮談了許多事，直到亥時才出宮，就在嶽父那待了一晚，也聊了許多，索性沒有睡，卯時便回來了。怕吵到你們，就獨自在書房入境，剛被你的琴音喚醒。”

    柳顏汐有些抱歉的笑了笑，她知道李逸這幾年一直沒停止過悟道，每次李逸進入書房，她就會專心帶孩子，不讓自己彈曲影響李逸。

    “夫妻之間不必在意。”李逸柔聲寬慰道：“剛才你的琴音入耳那一瞬間，我的意境似乎有些不同，我出來就是想讓你再彈一次，好好感受一下。”

    說著從袖裏摸出一張紙平鋪在桌上，上麵正是李逸自己抄的詩詞，示意柳顏汐繼續彈奏後，李逸凝神靜氣，雙目溢出一道精光，再次入境。

    既然是李逸的要求，柳顏汐毫不猶豫的彈起了曲子，她知道自己夫君的喜好，挑了一首高雅的曲。

    李逸眼中閃過熟悉的混沌，那如畫的長安再次從意境裏展現出來，經過四年的參悟，他已經摸透了這副意境的每一個角落。

    按理說，意境之中無外音可入，除非是那次觀風老的境，也隻有風老本人能將他喚出。

    但不知為何，柳顏汐的琴音卻能逐漸滲進他閉聽的雙耳，琴音能在他腦海中若有若無的回蕩。

    但意境內還是沒有反應，之前在書房，李逸分明感覺到境中的長安有些不同，此刻卻怎麽也找不到那種感覺了。

    茫然退出意境，李逸若有所思的聽著曲子，柳顏汐滿含道意的琴音的確能影響別人，卻讓自己覺得缺了些什麽。

    一隻雀鳥劃過庭院上空，李逸腦中靈光一閃，忽然開口道：“換之前的那首民曲！”

    柳顏汐不明所以的停了下來，隨後曲調一轉，彈起了之前自己改編的一首民間曲譜。

    這首曲是一個學子從外麵帶來的，在普通百姓間十分有名，鄉野田間的農戶或樵夫都會哼唱，柳顏汐喜愛之餘又做了一些修改。

    彈起來讓人聽了就像看見那些置身與天地間，在辛勤的勞作的百姓，充滿了自然氣息，每當柳顏汐彈在府內這首曲子時，一窩紅嘴藍鵲和旺財來福都會到院裏，似乎也在享受音律的洗禮。

    果然沒有多久，飛走的雀鳥又飛了回來，幾隻紅嘴藍鵲也飛進了內院，李逸再次入境，感受著音律入腦，這一次，意境中的長安開始動了。

    不是城在動，而是境中的人，仿佛被音律喚醒了活力，商鋪的夥計推開門窗，街上的小販卸擔擺攤，扛著農具的農戶們開始在郊區坊內栽種插苗，就連水車和老牛也動了起來，整個意境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活了，看上去那麽真實，卻沒有一絲聲音。

    李逸看著自己的境中情景，高興之餘更多的是感悟，哪怕是經過了不少高人指點，他也不知道這種變化意味著什麽，他說不出自己的意境，究竟在指引自己走什麽樣的道。

    這意味著天下太平，繁華盛世？還是說國泰民安，人人平等？李逸看不明白，更想不明白這是什麽道，如果說是皇道的話，自己為什麽要悟皇道？

    李逸也想過民之道，但他很快就否認了，如果是民之道，那究竟是哪一種很難分辨。

    境中有耕農有獵戶，也有商賈，甚至有官員，以自己聽到的意境知識，一道顯現這麽多支脈顯然是不可能的。

    曲罷，意境中的一切又停了下來，就像一切都沒發生過似的，李逸懷著疑惑退出意境，看著滿眼期待的柳顏汐微微一笑。

    “往後我悟道時，夫人便談這首曲子，辛苦了。”

    柳顏汐巧笑著道：“夫君覺得有幫助就好，你我之間不必說辛苦。”

    李逸淡然一笑，叫上柳顏汐一起去吃早飯，這事既然琢磨不透，他也隻能等日後去問薑鳴予。

    兩人並肩走進膳廳，一眼便看到規規矩矩喝粥的李浩和狼吞虎咽的李思凝，李逸溺愛的上前拍了拍李思凝的腦袋，笑罵道：“女孩子怎麽能有這樣的吃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