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日的滂沱大雨，九月中旬的烈日終於化掉了所有烏雲，再次將熾熱的陽光揮灑到梓州城，僅是一個上午，就將城外的泥濘曬成硬土。

    官道旁的草地裏不見一絲水漬，哪怕吐蕃雄壯的高原大馬，也不會因太重而陷入泥裏。

    望著城外猶如平原的景象，城牆上李安緊皺眉頭，死死盯著千米開外吐蕃營地的動靜。

    身為李濟曾經的親衛，李安對戰場並不陌生，吐蕃大軍早在三天前就到了城外，卻沒有攻城跡象，就算有大雨的阻礙，也讓他覺得太過詭異。

    梓州統轄五縣，並不比益州小上多少，雨天不適合開戰，卻可以調兵，三天時間，足以讓梓州附近的駐軍聚集，這個道理，李安相信對麵的吐蕃將領同樣明白。

    奇怪的是，吐蕃軍似乎任由梓州準備，全軍整日待在營內就是不出，哪怕文軍派出的斥候到了營外觀望，也沒有吐蕃軍搭理他們。

    五萬，這是斥候帶回來的吐蕃軍數字，同樣也是讓李安疑惑更深的數字。

    五倍圍之，十倍攻之，是兵家常事，梓州不是節度使所在，不像益州那樣駐軍有三萬，州城加上轄內五縣，兵力才剛好上萬。

    吐蕃軍完全可以圍住梓州，分批擊潰各方援軍之後，再等雨後攻城，然而對方沒這麽做，隻是在營地裏輕鬆吃喝，休養生息。

    城牆上，士卒和百姓不停的運送著滾木巨石，益州軍報在送去長安的同時，也送了一份到梓州。

    李安身為守將督尉，不用回長安述職，不知道什麽是火藥，通過軍報判斷，這是他唯一能想到阻止吐蕃軍靠近城門的手段。

    午時剛過，身邊一名偏將低呼道：“大人，對麵動了！”

    嗯了一聲，吐蕃軍這時候出動並不意外，目光凝聚在遠方的敵軍身上後，李安發現吐蕃軍有些反常。

    五萬大軍全是不適合攻城的騎兵，卻沒有揮舞這兵器策馬疾衝，而是環繞著幾個巨大的輪廓緩緩前行，當李安看清那些輪廓的樣子之後，臉色瞬間陰沉下去。

    十架重型回回炮，還是李逸改進之後的投石機，當年東突厥之戰後，火焰沒有普及到全軍，回回炮卻是被李逸給了兵部，配到了各郡駐軍。

    對方顯然是將益州的回回炮拖了過來，李安麵色越發陰沉，低聲對偏將命道：“通知其它三麵城牆，每方隻留三百人守城牆，其餘將士到西城整軍備戰，一旦城門被破，第一時間與敵軍拚殺。

    另外，你帶一百士卒，將刺史幾位大人護好，隻要城門被破，無論城內戰況如何，你們隻管護著幾位大人從東門離開。速去！”

    命令偏將離開之後，李安又對傳令兵令道：“打旗，令弓手與投手隱於城垛後待命，其餘人在城梯處待命！速將運送石木的百姓遣下城牆。”

    傳令兵立刻打旗，城牆上霎時人影幢幢的湧動起來，李安卻顧不上看執行的情況，因為敵軍已來到城下四百步外，正好是改良回回炮的最佳射程。

    十餘團黑影隨著華麗的拋物線升起，達到最高處往下落時，李安才看清投過來的不是巨石，心底微鬆的同時也不敢放鬆警惕。

    “嘭嘭”的鐵器墜地聲響起，吐蕃軍顯然對投石機的使用不太熟練，有兩團甚至掉落在城牆外的牆底。

    就在李安和守城將士覺得這投過來的東西沒什麽作用時，一團捆好的手榴彈忽然炸開，接著是第二捆、第三捆…

    接連而起的震天巨響，將城牆上的將士震得全部耳鳴，手榴彈裏的鐵片四下飛濺，瞬間帶走許多將士的生命。

    鐵片透體而過的劇痛帶來的慘嚎聲，因為耳鳴沒人聽見，但那些屍體的慘烈狀況，依舊讓人心悸。

    城廊上準備的滾木，此時也成了敵軍的幫凶，有些剛好被炸碎，木屑與鐵片一起飛濺，插在人身上不透，比穿過的鐵片還讓人痛苦。

    咧嘴拔掉右臂上的一根木屑，李安隻覺得腦子裏全是轟鳴聲。

    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知道這時候大聲發號施令沒用，快速從傳令兵的屍體上拿過令旗，在城廊另一側對著城內揮動。

    剛趕到的小部分士卒收到備戰指令，李安再次對著城垛後的將士發出拉弓的指令。

    果然，城外吐蕃軍衝出了兩千左右的騎兵，回回炮再次發射，第二輪成捆的手榴彈被拋了過來。

    目光堅定的看著騎兵，就在手榴彈開始下落，騎兵距離城牆隻有一百步的時候，李安將令旗一揮，沒有受傷的弓手瞬間將箭射了出去。

    耳鳴感開始降低，李安挺直身子，繼續揮動令旗，大吼一聲“再射！”

    第二輪箭雨來不及瞄準便射了出去，手榴彈也眼見要落在牆頭時，李安狂吼一聲，“捂耳蹲下！”

    十聲爆炸再次響起，這回有了防備，一些聰明的弓手更是躲到了石塊之後，敵軍既然全是騎兵，自然不擔心他們回射，城垛反而沒石塊安全。

    李安也躲在一塊巨石後麵，這次的傷亡要比上次低了很多，等最後一聲爆炸後，李安發現捂耳後耳鳴聲並不太大，站起來揮旗怒吼道：“繼續放箭！投手準備滾木和石塊，都在城門處投下去！砸死這些番邦畜生！”

    兩輪手榴彈的轟襲之後，城牆上已是滿目瘡痍，好在吐蕃騎兵已快臨城，對麵沒有投第三波的舉動，弓手與投石的士卒在李安親自率領下，開始拚命防禦。

    獨力舉起一塊百餘斤的落石，李安呼喝著從城牆上扔下去，手臂上的傷口，在全力下噴出一縷鮮血，旁邊的夥長提醒道：“將軍，先包紮一下吧！”

    李安呸了一聲，厲喝道：“包個屁！城要破了，就是脖子噴血，包這作甚？有時間包紮還不如多砸死倆，老子也算不虧！”

    說完再次抱起一塊石頭砸了出去，士卒們被李安的舉動感染，瞬間恢複高昂的鬥誌，一個個呼喝著拚命砸落石木。

    然而吐蕃騎兵的速度很快，來的也同樣是悍不畏死的精兵，雖然箭雨和落石滾木帶走了幾百個吐蕃騎兵，仍舊擋不住他們跑到城門前。

    幾名騎兵飛速拉掉引信，幾小捆手榴彈被扔到城門下，一聲呼喊之後，騎兵隊伍迅速撤後二十米開外。

    又是幾聲轟然巨響後，梓州厚實的城門和益州一樣，在濃煙裏成了一堆碎屑。<101nove.comle>（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