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壘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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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後,熊熊的火焰在屍骸上蔓延著,還有不少人在緊張之下將燃-燒-瓶擲偏,扔到了街道兩旁那些低矮的房屋,引起了火災。

    但沒有人在意這種小事,那片房屋燒完了火自然會滅,寬闊而又破落的西城區從來不營建長久居住的房屋,與其在哪次火並中被燒掉,現在被燒掉還算是件好事。

    起碼被燒死的是螢火鼠,而不是活生生的居民。

    一個少年用水管狠狠地敲癟了一隻著火的、在驚駭之中四處亂竄的螢火鼠,哪怕這隻老鼠已經死得透透了,他依舊是用力地揮動著這根水管,使勁地錘著那一小灘肉渣。

    絡腮胡一腳把他踹到地上:“發什麽瘋!還不快些走!”

    眼淚從那個少年的雙眼中淌流而出,然而他隻是不言語,用肮髒的手抓起那堆肉渣,用盡全力地捏著,隨後狠狠地扔進火焰裏頭。

    “讓他在這自生自滅吧,我們走!”絡腮胡呸了一口唾沫:“瘋狗。”

    王虎默不作聲地走到他的麵前,把手伸了過去,將他拽了起來。

    少年就像一隻絕望瀕死,卻又被喂了一口水和食物的小獸,深深地望了王虎一眼,眼睛通紅地跟在了王虎的身後。

    “剛才那個被鼠群撲倒的人,是你最要緊的人麽?”王虎握著手中的雙管獵槍,對少年問道。

    “是哥哥…父親在一次酗酒後再也找不到了,母親又很快改嫁,之後是哥哥帶著我活下去的……”眼淚再一次從這個少年的眼眶中流出。

    王虎沉默不語,沒有問少年為什麽不第一時間拚死保護他的哥哥,因為王虎真的經曆過了戰鬥。

    那種求生的動物本能跟人性相互碰撞,決定誰是勇者,誰是懦夫的感覺。諷刺的是,大部分的人都會臣服於求生的動物本能,隨後淪為懦夫。

    劉猴子拍了拍那個少年的肩膀:“你起碼有過很長的時間,我很小的時候就沒有了。”

    雖然劉猴子將“家人”這二字略去,但聽見他說話的人,都能明白其間的意思。

    “嘿,小子,表現得還真不賴!”絡腮胡親熱地對王虎說道,“獨自擋住了一路啊,好小子!”

    “……”王虎隻得露出一抹苦笑,他對自己的表現著實不滿意。

    在經曆過一係列的事情後,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是極有膽氣的人了,可當到了真正的戰場上,鮮血與死亡一齊威逼上來時,他還是慌了神。

    若非平時的刻苦訓練,能讓自己及時反擊,而不是真的呆若木雞,此時自己這個“極有膽氣的人”,早就淪為了一具滿是牙印的白骨。

    “我看那王二挺聽你話的,以後你就負責管他吧!”絡腮胡擺了擺手,看起來自己手下這個得力幹將不太開心的樣子,雖然不知道原因,但給他點好處總是沒錯的。

    “多謝胡子叔。”王虎點了點頭,原來那少年與自己同姓。

    排行老二,那便叫王二,荊燕城貧民的名字,總是很簡單的。

    寒冷的冬日當中,三人並排在凜風中前行著,隨著這一支乞丐般的武裝前行著……

    在人群離去後,咯咯作響的燃燒房屋旁,又是一隻隻螢火鼠竄出,畏懼卻又不得不在四處的火光當中,尋找著那些死去卻又還未被烈火吞噬的同伴屍體,迅速地啃食著。

    能吃到什麽就吃什麽,吃不到就死,其實它們跟荊燕城中的貧民很像很像。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一場鼠人與鼠的戰爭,隻是後者沒有情感,唯有求生的本能。

    百樂街口防線。

    沒有混凝土鑄就的工事,也沒有麵色堅毅、全副武裝的士兵。

    疲憊的人們,用他們能找到的一切搭築著街壘,缺口的磚瓦,被蛀爛了的桌椅,據說有人還搬來了舊時代的遺留品,一台隻剩下殼子的電腦。

    液晶屏和主機被混在其中,被一鏟鏟黃土蓋著,跟其他雜物一起組成著防線,除了王虎外,沒有人知道它們有什麽用,裏麵蘊含著怎樣的技術。

    但人們知道那玩意殼子是鐵作的,可以擋一擋就夠了,活下來才是一切。

    守衛這道防線的主力是當地居民,是宏興社團的成員,其中持槍的人不少,但更多的隻有幾個燃-燒-瓶,手頭上拿著斧頭、被綁在掃把上的菜刀、把杆加長了的鐵錘。

    或是用帽子和麻繩改造成的投石索——這樣能將燃-燒-瓶擲得更遠些,當燃-燒-瓶擲完後,也不會缺少彈藥,隨手往街壘上一撈就有“彈藥”了。

    槍支不算貴,卻也不是誰都能買得起的,而不少人手頭上持有的槍支,跟王虎腰間那把手槍是一樣的,用橡皮筋和鐵釘來充當擊錘……可以說是竭盡所能地廉價了。

    甚至在這個已是能生產汽車的時代,黑-火-藥槍仍大行其道,開完一槍後煙霧彌漫,還要倒出零碎的火藥殘渣,重新裝填火藥後,還要用一個小杆子來搗實了,才裝上子彈。

    王虎有時候抱怨自己手中的雙管獵槍太傻,一次隻能打兩發,還要手動退殼換彈,但他此時才發現,就自己這身裝備,放在這片戰場上是絕對的精銳,唯有那些巡警能夠媲美。

    是的,在這裏,能夠稱得上是正規軍的唯有巡警,也唯有他們才會全心全力地投入到這場戰爭當中。

    如果這一片街區全都淪陷,賤民們都被鼠潮吃光了,當鼠潮退卻後,高明的城主便會想到可以裁撤警察了——畢竟沒有了被管理者,也就不需要管理者了。

    平時欺壓貧民們的是社團和警察,但在危難關頭竭心竭力地保衛貧民們的也是社團和警察,這真是荒誕而又真實,荒誕的是倫理,真實的是利益。

    或者說,別看平時要分個三六九等,實則大家都是鼠人,無非是個頭大小有差別罷了。

    “老潘!”

    “老-胡!”

    那個跟王虎打過交道的潘姓警官和絡腮胡親切地握著手,但當潘警官掃過絡腮胡帶的隊伍時,眼神劃過一抹失望。

    “那小子必須安排在那個位置上,老-胡,不是我不給你麵子,不然很難撐下去,畢竟你帶來的人就隻有這麽個能看的了……要不你親自去頂?”

    接著他們起了一番爭執,王虎大概猜想到了他們爭執的內容,也清楚了自己即將麵臨的命運與挑戰。

    “阿虎,活著回來,你還能多拿一百塊!”絡腮胡和潘警官談妥了。

    王虎也下定決心去掙這額外的一百塊,他的地位決定了他沒有退路,唯有向前向前,啃下一塊又一塊的硬骨頭,直到能安排人而非被安排的位置。

    所幸,他不是孤身一人在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