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火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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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虎的小冊子上寫著各樣的名詞“貧民”、“市民”、“有產者”、“巡警”,並打上了一個又一個√。

    今天晚上,他在小冊子上最後一個沒有打勾的名詞“社團份子”上,打上了一個√。

    “虎哥,你說鼠潮真的還會來麽?”劉猴子好奇地問了一嘴,捂了捂飽滿的腰包。

    王虎說共富貴,那就真的是共富貴。無論是抄沒龍興的產業,還是抄沒那些不給他麵子的小頭目的產業,自己拿到手的熱錢,均分成兩份,一份自己這邊三人共分,一份良家子們共分。

    而王虎手頭給自己留多少錢,就給劉猴子和王二留多少錢,親兄弟都分得沒那麽勻稱。

    劉猴子隱約覺得王虎變了,卻又感覺沒變。

    “除非有人擋住了它們,否則它們就還會再來。”在煤油燈的火光下,王虎在小冊子上畫了一個圓圈。

    “在百樂街防線陷落後,這些老鼠會四散而去覓食,範圍大概是這樣一個圓圈。”

    王虎用手指指了指這個圓圈,隨後在圓圈上劃了一條條帶箭頭的線,指向四麵八方:“但它們不會永遠待在這個圈裏,因為食物終究是有吃完的時候,而它們吃完就生,子子孫孫無窮匱。”

    “隨即散布在各個地帶的螢火鼠們,會繼續聚集起來,朝著自己最近的方向,向外繼續擴充生存空間。”

    王虎歎了口氣說道。

    “王哥,道理的確是這個道理,看來你的確讀過書,進過學,一下子就講清楚了!”劉猴子感慨地說道,尾巴一下子挺了起來。

    這個變種人誇人很少用手勢,看尾巴便知道了。

    “道理是簡單的道理,隻是人太聰明了,都顧著自己的小算盤,反而連簡單的道理都看不清楚,顯得笨了。”王虎露出了一個苦笑,“半個月過去了,總算是把這裏搞得妥當了,至少能抵住一路的鼠群。”

    “至於其他的地方,那也就管不了那麽多了,隻得各安天命。”

    災難就像是天邊泛起的魚肚白,一點一點地明顯,一點一點地逼近。

    站在防線的崗樓,時不時可以看見四處徘徊,到處嗅著氣味,扒拉著垃圾的螢火鼠,對於這零星幾隻家貓大小的螢火鼠,根本就不用開槍去打。

    哪怕再瘦弱的人拎著根木棍,都能把它們活活打死,甚至連打都不需要打,人隻要一往那裏走,這些螢火鼠便四散而去。

    然而過上幾天,從溝底、從遠處頹敗的土路上竄來的螢火鼠便越來越多了,湊成個十隻八隻,它們便敢衝著落單的人齜牙叫喚,乃至把人給包圍起來。

    防線處開始清掃著聚集起來的螢火鼠,用鐵鍬,棍棒乃至火槍打死打散它們,然而在陰沉的夜晚,總是有人能聽見磨牙的聲音,恍然間起身,卻仿佛看見綠色的眼瞳在凝視著自己。

    這並不是錯覺,它們正在聚集著,饑渴難耐地尋找著可以入口的食物。現在它們還隻是悄悄地扒垃圾,可當它們的數量足夠多時,哪怕是成群結隊的人也會納入到它們的食譜當中。

    王虎組織著良家子們打鼠,也當做是災厄來臨前珍貴的練手機會,同時聯絡巡警,讓他們動員每家每戶都自發地打殺那些零星的螢火鼠。

    但捕鼠最積極的,反而是那些無家可歸的貧民,隻要將一隻可愛的螢火鼠,連皮帶肉地一齊吃下去,那麽快要在寒風中昏厥過去的頭腦,僵硬得像鐵塊般的身軀,便能重新恢複一陣的活力。

    自己就可以繼續在這世道上苟延殘喘下去。

    冬日的藤籃街,在街頭巷尾隨處可見一叢叢小火堆,圍坐在旁的衣衫襤褸者,將自己今日在寒風中拾到的可燃物放在火堆中,把血跡斑斑的螢火鼠屍體挑在火上烤,烤得半生熟便迫不及待地吞咽下肚。

    王虎給他們發了些柴火,一些舊冬衣,其他的也顧及不到那麽多了。

    甚至指望他們在死前能多殺幾隻老鼠。

    許多人在一次嘔吐、腹瀉、發燒後便再也站不起身來,被同伴剝下衣服,然後被仵作抬走屍體,扔入火堆,化作其他人取暖的燃料。

    但更多人活了下來,甚至原本幹癟的身軀上還多了幾分油水,眼裏也仿佛閃著綠光。

    “柴神虎哥,今天,五隻。”一個貧民頭子帶著一隊貧民,人人手上都拎著一隻還在滴血的螢火鼠,王虎點了點頭,給他們免費發放了柴火,就讓他們在這烤火吃。

    整條防線逐漸熱鬧了起來,由於王虎對打死螢火鼠的貧民都免費發放柴火,因而貧民們也幹脆聚集在這用餐,也給王虎取了個“柴神虎哥”的綽號。

    甚至形成了一個交易市場,從死人扒下的破靴子,缺了口的菜刀,生鏽的小刀,隻剩下底-火的空彈殼,都是最為簡單也隨處可見的貨物。

    “今天這餐油水足!”這個貧民頭子摸了摸嘴,搖搖晃晃地走到王虎身邊:“虎哥,鼠潮來了,咱們哥幾個來幫忙的話,能給個什麽價碼?”

    “一箱綠果雜麵。”王虎長長吐出了一口寒氣,伸出一隻手,對著這個貧民頭子滿是潰爛創口的手:“合作愉快?”

    “霍!大價碼!”那個貧民頭子伸出手來,回握著王虎的手:“合作愉快!”

    “虎哥,別人都瞧不起我們,其實看我們的眼神,跟看這些老鼠沒差。但我知道,你從來都沒瞧不起我們,你隻是沒辦法。”

    那個貧民頭子點了點頭,直勾勾地望著王虎。

    其實我也沒有那麽好啦。王虎想露出苦笑,但最終留給貧民頭子的表情,卻是鄭重地點頭。

    “為了你這份看得起,也為了老子的肚子,黑潮來了時,一定捧場!”那個貧民頭子拍了拍還沒二兩肉的胸脯,“打完這場,虎哥我能跟你麽?”

    “你能活下來的話,求之不得。”王虎露出了一個肯定的笑容。

    “一言為定!哥幾個,咱們走著,用這幾張剝下來,權當能做裹腳布的鼠皮,換點新東西去啦!”這個貧民頭子,又晃晃悠悠地走了開來。

    在這災厄如烏雲蓋頂般逼來的惶恐中,王虎心頭突然湧出著信心,也真真地相信了,這次真能擋住一路的鼠群。

    當螢火鼠聚集起來的時候,力量是大的。可當整條藤籃街上的人都朝著一個地方使勁的時候,力氣難道會小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