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青甸鎮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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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倒吧!”海掌櫃眼圈也有些紅,“這會兒全城都知道了你小子撒了大把銀子請全城百姓海吃一頓,沒看見街麵上的人都跑光了麽?這麽大生意是一個酒樓忙得下來的麽?不便宜自家酒樓難道便宜外人去?小心你師傅揍死你個不孝弟子……”
“就是!”趙師傅抹抹眼角道,“這好的生意你忘了四海樓就是忘本!去年你回來一趟之後,你那些個師兄師弟們卯足了勁兒學藝,今兒這麽好的機會不讓他們上灶練手豈不是虧了?不行,全城百姓人可不少,你擺下個幾百桌的流水席總少不了吧?師傅做一回主,四海樓的弟子全都上陣,包下兩百桌,八十兩的頂級席麵包一桌,四十兩的五桌,二十五兩的二十桌,十兩的席麵五十桌,其他二兩到五兩的小席麵讓學徒先試試,怎麽樣?”
方濤隻覺得自己的喉嚨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酸酸的,顫聲笑道:“行!行!師傅說什麽都行!隻是……會把徒弟吃窮的……”
“滾你的吧!”李賬房也不顧忌陳君悅和繆鼎台在場,直接揭了方濤的老底,“你小子跑一趟北直隸,從韃子手上撈的現銀五千兩,還有十袋上等寶石,遼東沒銀號,多爾袞可是把搶來的銀票都送給你做人情了,足夠你幾輩子吃喝到死,你小子還敢在咱們三個麵前哭窮?”
“冤枉啊!”方濤哭窮道,“我總共才帶了二十萬兩回來,其他的可都給了阿姐當海軍軍費去了,阿姐說這是讓我自己掏錢買自己的艦隊呢,我哪還有餘錢?將來招募壯丁水手又要花錢,我恨不得連皇帝給的蟒袍一塊兒賣了……”
陳君悅和繆鼎台在旁邊聽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良久,陳君悅才歎息道:“方老弟,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啊……”
繆鼎台卻樂了,一把揪住方濤道:“二十萬兩!你將來還得跑海船!肯定不會短了銀子了,老哥我放心了,告辭!”
方濤愣住了,奇怪地問道:“繆二哥這是……好歹吃過飯再走吧?剛剛還說不醉不歸呢……”
繆鼎台摸了摸自己的蓬鬆的發髻,嘿嘿笑道:“這麽大場麵,全城的酒樓也沒法準備這麽多東西,我這不得招呼弟兄們十鄉八店收豬收菜去啊,遲了價錢看漲!”
陳君悅一愣,旋即大笑道:“沒錯了!這麽說我也得先走一會兒,去碼頭交待交待,這兩天全城的菜蔬酒肉肯定都會短缺,不趕快拉點回來賺一筆是在對不起自個兒!放心,開席的時候一準兒到!”說罷,拉著繆鼎台匆匆離去。
方濤望著兩個人,臉上露出了一抹苦笑,隻有海掌櫃拍拍方濤的肩膀笑道:“濤子,隨他們去了。這兩個人都是響當當的漢子,跟你交好卻沒想著仗你的勢,隻想著憑本事賺錢。人不錯!這會兒所有人都想著去白吃白喝,隻有他們倆能想到這裏麵的賺頭,腦子也好使!”
趙師傅可管不了那麽許多,直接扯過方濤的手臂大聲道:“走走,看看濤子的排場去!本來還準備通知濤子在準兒多呆一晚上呢,這下好,省得廢話了。”
看著方濤不解的眼生,李賬房笑道:“二小姐傳了消息,等你在如皋靠岸的時候先上去崇明的小船,到了崇明給你換一艘座艦,大家夥!”方濤一聽有些犯愁道:“可我不會……”
“放心!”李賬房補了一句,“船上有專門的教習,一個姓韓,一個姓毛,都是青甸鎮世代相隨的,他們自會告訴你怎麽指揮一艘戰艦。走了走了,你再不出麵,場麵恐怕控製不住嘍!”方濤笑笑,在三個人“脅持”之下往城外走去。
城門之外早就人頭攢動,隻要是接到消息的都湧了過來。好在這個時代女子雖然能夠出門,可還沒發展到男女同席的地步,除了上了年紀的老婦,三十歲以下的女子幾乎沒幾個來的,要不然,方濤真等於請了全城一次。作為中等縣,城內的丁口不算很多,不屑參加這種露天聚餐的也有不少,自恃身份不來的也不在少數,不過盡管如此,預先準備好的竹棚還是不夠用了,各酒樓幾乎把自家能搬的桌椅全都搬了過來,一時間就連車把式都成了搶手貨。哪怕是個小屁孩兒也都高高興興地拿了一個銅板替酒樓搬張凳子。
李賬房看到這般熱鬧而又忙碌的場景不由感歎道:“有些日子沒見大夥兒這般高興了……侯爺的話,確實有道理……”
方濤有些奇怪,這事兒怎麽又跟劉老頭扯上關係了?
看到方濤不解的眼神,海掌櫃解釋道:“濤子你現在也是青甸鎮的人,隻不過沒在青甸鎮正兒八經念過書。咱們幾個自打六歲上就在青甸鎮的公學裏頭念書,學的可不隻是什麽聖人之言,這玩意兒隻有每日早起的時候講念一個時辰。整天的功夫,晌午先學算學,吃過午飯得學格物之學(自然科學統稱),晚飯前必須有一個時辰學武。掌燈之後醫道、星象什麽亂七八糟的人物一個師傅一間屋子,各人根據自己喜好到屋子裏去學。我記得老趙還是跟著他爹學廚,老李是跟著尤金大掌櫃學那個什麽‘貨幣銀行學’(金融學前身),其實這廝當年看中了尤金掌櫃的小女兒,可惜人家看他不上眼……我麽……嗬嗬,跟著一個叫卡迪克維夫的一賜樂業人學的什麽管理,宗道大公子學的是泰西天文和算術,聽說這門學問沒師傅,書還是從泰西買來的原本,老侯爺特地請了不少洋和尚跟大公子一塊兒翻譯;載道二公子就更奇怪了,硬是把格物裏頭分出了一門‘元素’學(化學前身),把那些個亂七八糟的東西倒進一個琉璃瓶子搞出什麽五顏六色的東西,還不是做染料!他那屋裏頭整天乒乒乓乓炸得響,真擔心出事啊……還是弘道三公子選得好,專門造船……”
“是啊!”李賬房悠然神往,“有的時候老侯爺也會來親自授課。我記得又一次老侯爺說,富庶的最大秘訣在於流通,雖然與耕織、生產相比,流通並不能造出東西也不能產出米糧,可恰恰又是流通的存在才能讓種菜的買到糧食,讓種糧的買到農具,讓打鐵的買到布匹……而最終,朝廷能在每一次流通中收取足夠的賦稅,流通的速度越快,生產的速度也就被動加快,產生的財富就愈多。放眼如皋城,去年這一年百姓們有兩個錢都摳摳索索不敢花出去,備荒啊!生怕出了什麽岔子一家人的日子就過不下去,可今日兒濤子來這麽一手,市麵上的糧食、酒水、魚肉肯定被收個幹淨,不少人家都賺了一筆,明天這些東西市麵上就得緊缺。這麽一來,家裏有餘糧的也不會藏著,肯定要趕緊出手,地裏的菜也不會爛在地頭,看到好處的農戶沒準也打算今年弄兩口豬仔入欄,沿街的苦力今日賺得也不少,家裏有了錢,自然要采買一些糧食……本來一潭死水,活了!老侯爺神人哪……”
方濤默然。他對青甸鎮的了解甚少,但是每多了解一分他就多吃驚一分,從比遊俠兒功夫還要厲害的掌櫃、大廚開始,到幾乎無所不能的青甸鎮情報,再到讓他不得不服的阿姐,然後就是怎麽也捉摸不透的劉弘道;等親眼看到青甸鎮武裝到牙齒的鐵騎時他已經沒有辦法再震驚下去了,至於後來,遠洋的艦隊、皇親國戚的身份等等一切接踵而來的時候,他隻能選擇沉默:太行山下的這個村落對他來說是在是太神秘太可怕了,可怕到自己的命運似乎都被操縱,而且還是自己心甘情願的。
良久,知道自己徒弟心思的趙師傅拍拍方濤肩膀寬慰道:“濤子別多想。青甸鎮自打第一代侯爺起,就從來都是把天下百姓放在第一位,青甸鎮做的所有事情從來不曾為自己撈過好處。師傅知道你是個不甘心被別人擺布的人,可你想想,這些年過來,侯爺做的每件事不都正合你口味麽?這說明了什麽?你小子就是天生屬於青甸鎮的!所有的想法都跟青甸鎮想到一塊兒去了,一點兒都沒覺得自己是被擺布作弄……”
“師傅,我懂!”方濤認真地點點頭,“徒弟隻是在想,若是天下官吏當官兒之前全都到青甸鎮上幾年學多好,那麽天下也就沒這麽多破事了……”
“嗬嗬,想法挺好,可惜太犯忌諱!”海掌櫃嗬嗬笑道,“去吧,那邊鄉紳準備到你這兒打招呼來了,該客氣的還是要客氣一下,省得得罪人。”果然,一大票穿著錦衣的鄉紳士子在縣令的帶領下,麵帶和藹可親的微笑向方濤走了過來,人人的臉上都帶著一股難見的春風,周身都洋溢著春天的溫暖,仿佛全都是方家的世交故友,多年未見,想念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