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俏裝女何為金寵(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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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來到那百獸山莊之外,悄悄翻牆而入,趁著夜色沉暗,躍廊穿園,尋覓所謂“千裏香”所在,但看那累簷疊角,燈籠迷離,方向不易辨識。羅琴縱身跳上一處屋脊,見後牆之內,壘有穀

    倉,喜道:“那裏定是廚房所在,存米存油,存菜存酒。”摸去一探,果真是廚房不假,又將耳朵貼在牆上傾聽,裏麵一片安靜、悄無聲息,便掀開窗子,小心翼翼地縱入其中。兩人一番搜

    索,不多時,就在架上尋得一小壇水酒,看瓷上紅貼,正是“千裏香”三字。

    此時聽得外麵傳來動靜,側耳傾聽,卻是陣陣腳步之聲,二人心中一驚,相互使將一個眼色,竄上了橫梁。便聽得嘎吱一響,窗口被人推開,有兩個人影“倏”的竄了進來,就地一個翻滾,

    站起身來,撲打身上的灰塵。陳天識與羅琴看得真切,燈光之下,麵目分明,幾乎就要叫出聲來,原來不是別人,正是那三山齋齋主吳千秋與“不可力敵”蔣理。細細打量,他們舉止詭異,

    也是一身緊裝黑衣裝扮,手提長劍、銅笛,各護胸前庭後,一步一望,甚是小心謹慎。羅琴俯耳道:“他們鬼鬼祟祟,定然不安好心。”那蔣理覷探一番,料想這廚房安全,反手將窗戶掩上

    ,問道:“你果真沒有看錯,那完顏烏蒙的新寵正是辛家小姐麽?”吳千秋道:“那寶藏地圖既然是假的,真圖不在辛英身上,便是在辛芙身上。辛芙下落不明,且先從他辛家大小姐入手,

    便是得不到地圖,也能逼迫一些線索。”蔣理歎道:“隻是這百獸山莊防衛森嚴,想來比他大都的宗王爺府也毫不遜色,你我要挾持辛英,隻怕不易稱心如意。”聽得外麵有敲梆打更之聲,

    一隊金兵吆喝而過,二人不覺俯下身子,下意識在柴草後躲避。兩個金兵進來,道:“夜巡辛苦,他媽的,也沒有留下一些好酒好菜。”捉了幾個饅頭出去,漸漸走遠。吳千秋探頭探腦,躡

    手躡腳走出,將門合上,長呼一氣,道:“當初完顏烏蒙帶了三千士兵來圍剿百獸山莊,事成之後,撤了一千,還有兩千,皆是猛安謀克製下勇士,不可小覷。”蔣理臉色陡變,哼道:“既

    然如此,你我還冒險來此作甚?若被發覺,便是一百條性命也保全不得。”吳千秋不以為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為了那富可敵國的寶藏,就是冒險一次也是值得的。”蔣理趴在窗

    邊,神情頗不自然,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接下來怎麽做?”陳天識微微搖頭,暗道:“你明明知曉這個道理,畢竟還是抵當不得金銀珠玉的誘惑,可見人心之貪婪,大可吞天。”吳

    千秋頗為得意,道:“白日那辛英的伺候丫頭去鎮上采辦胭脂水粉,我趁其不備,在她身上撒上了一些碧葉粉,此物無形無色,無氣無味,偏偏可以被這條寶貝嗅得,且讓它帶路就是了。”

    從袖中掏出一個竹管,拔開塞子,釋出一條金色小蛇。這蛇纖細無比,比那蚯蚓也大不得許多,順著門縫便鑽了出去。蔣理恍然大悟,笑道:“虧你想出這等法子,又有如此寶蛇。”吳千秋

    道:“我三山齋遍收天下奇珍異物,還有許多寶貝是你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蔣理驀然一念,道:“不好,你我路上若是遇著巡邏的金兵隊伍,自然要安靜躲匿,以免衝突,金蛇卻不停

    下,若此分散,那可如何是好?”吳千秋笑道:“它是雄蛇,最是戀春,我袖中尚有一條銀色雌蛇,你可明白?”蔣理哈哈大笑,警覺掩口,道:“明白了。”二人推門出去。陳天識與羅琴

    從梁上躍下。羅琴笑道:“那王爺的寵妃有難,你我可要去救她?”陳天識哼道:“她心狠手辣,遲早都有報應,正是因果循環,大快人心,還去救她作甚?”話雖如此,心中卻不覺牽念掛

    懷,惴惴不安。羅琴眼睛一轉,噗哧一笑,道:“我也不願意去救她,隻是那條金蛇實在有趣,我們何不過去看看熱鬧?”將“千裏香”置入他的懷中,拉著他便往門外竄去,見前麵兩條人

    影,隱隱約約,恍惚若現,便疾忙追蹤下去。繞過走廊,越過水塘,見蔣理與吳千秋在一扇窗前蹲下,吳千秋從懷中掏出一支吹管,舔破窗紙,將管口塞了進去。陳天識低聲道:“這是蒙汗

    吹管嗎?以往隻在書中看過,不想今日親眼所見。”羅琴道:“下三濫的手段,不成大器,不見也罷。”

    裏麵一個女子咦道:“怪了,這是什麽香味?叫人醉醺醺的。”聲音嬌嗲慵懶,聽在陳天識的耳中,不覺一怔。羅琴搡他臂膀,低聲道:“那辛姑娘被妖物熏翻了,你還不去救她?”陳天識

    眉頭微蹙,搖頭道:“不對。”羅琴奇道:“什麽不對?”陳天識滿腹狐疑,似乎覺得哪裏有些異樣,但支吾得半日,卻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蔣理喜道:“你這蒙汗藥果真了得,不過些許

    粉末,便將她迷倒了。”吳千秋得意道:“它不同那尋常之蒙汗藥,也是我三山齋所藏。”方要推窗進去,裏麵甫然躍出一個人來,一掌往他麵門拍去。吳千秋大驚失色,就地一個翻滾,堪

    堪避過,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跳出過廊的護欄,落在院中草地之上。蔣理見勢不妙,慌忙後退,一杆銅笛護於胸前,心驚肉跳。那人說來也怪,不去追擊他二人,反倒縱身往小院門口飛去,

    將落地之時,雙足磕碰門閂,卻將院門關閉。陳天識低聲道:“她的武功怎會如此高強?是了,把院門封堵,這是要關門打狗了。”羅琴笑道:“‘他’者非‘她’也,你識錯了人呢;關門

    打狗,卻也未必。”陳天識愕然,定睛觀看,更是瞠目結舌,原來此人不是其他,正是“竹蘆雙怪”之一的葫蘆樵夫,聽他沉聲道:“哪裏來的小賊,敢壞爺爺我的好事。”蔣理與吳千秋麵

    麵相覷,一時不知所以。便在此時,屋門嘎吱作響,被人從裏麵拉開,一個年輕的紅衣女子晃晃悠悠走了出來,一手扶將門框,一手摸著額頭,喃喃道:“盧大爺,是誰呀?此事若是被王爺

    知曉,我一條性命難保。”吳千秋看清她的麵目,大驚失色,道:“你,你不是伺候王爺寵姬的婢女麽?如此會在此地?”

    轉念一想,驀然明白,這盧先生本是貪色好欲之人,隻在這山莊數日,不曾上得酒樓妓院快活,便已然按捺不得,又見辛英旁邊的這位婢女雖然算不得美人,倒也端正,於是便去勾搭於她。

    那婢女平日裏不準與男子交往,正逢年少青春,亦是思春慕歡,被這葫蘆樵夫一番挑逗,難以自持,竟一拍即合。今晚辛英心情不佳,早早睡去,她得了空暇,便乘隙來到盧先生的房中,各

    自寬衣解帶,正在媾和雲雨。所以金色小蛇循著氣味一路覓來,不見辛英,反倒來到了盧先生的屋外。所謂最冤枉之“引狼驅虎”,莫過於此,二狼孱弱,一虎凶悍,怎能匹敵?那盧先生一

    掌逼開蔣、吳,急急將小門關上,一者就是防止巡邏金兵過來,醜事終究敗露;二者便是要殺人滅口,取這一雙黑衣“蝥賊”的性命。

    吳千秋方才躲避及時,不曾被他傷著,但也見識過他的掌風,揣度得他的武功厲害,此刻見他神情陰森,雙目猙獰,心中寒意陡起,道:“蔣兄,你我若不聯袂,今日恐出不得這個小院,須

    臾之間,竟要變成遊鬼亡魂了。”

    蔣理有個習慣,對手要是太強,不待交手,便會落荒而逃,是以留下一個“不可力敵”的綽號,但眼前形勢危急,根本沒有絲毫退卻的餘地,無奈之下,一步步挪到吳千秋身邊,雙手微抖,

    緊拽銅笛,附和道:“吳兄,你我自海上逃難以來,結下了深情厚意,此刻逢上強敵,正該齊心協力,共同進退才是。”

    盧先生朝那婢女喝道:“你還不進屋將門窗掩好?”那婢女驚惶,依言行之,一人躲在床上,猶然顫栗不已。

    盧先生繼而轉過身子,冷眼一掃,嘿嘿冷笑道:“好一個共同進退,可惜你們不是一男一女,若能當一對生死鴛鴦,那也是一段佳話了。”他那鐵葫蘆不曾帶在身上,但畢竟是武學大行家,

    若非好色貪財,甘作完顏烏蒙的走狗,專心行走江湖,那也是一代武林宗師,隻看吳千秋與蔣理二人身法、架式,便知他二人武功其實疏鬆平常得緊,赤手空拳也能輕易搞定,遂雙掌一合一

    分,分向兩人拍去。吳千秋喝道:“你不用兵刃,莫非看不起我二人,真是豈有此理。”言隨如是,十分心情,有七分忐忑,卻有三分暗暗的歡喜,長劍一抖,便往他掌心用力刺去。這一劍

    攸關性命,全力聚神之下,果真是又快又狠、又準又毒。蔣理之銅笛,不若鐵棍牙棒那般沉重,不能劈砸,又不同刀槍劍斧的尖快鋒銳,無法戳刺紮挑,是以專攻打穴之妙,見對方一腿前邁

    ,便往他“膝眼”點去。盧先生本有小覷之心,不曾想他二人焦急之下,劍笛合璧,淩厲無間,不由一驚,縱身躍起,往後飄開一丈。他自恃高手,但第一招便被這兩個小小的“蝥賊”逼退

    ,不覺有些羞慚,臉色臊紅,頸脖滾燙,幸好被夜色遮掩,不被他人發覺。吳千秋與蔣理將他迫開,既是意外,又是歡喜,精神一振,暗道:“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他若是亂了方寸,

    我們便能躍上牆頭,努力逃命。”劍笛雙出,要搶先機。盧先生罵道:“都說狗急跳牆,不想今夜連我也要咬。”言罷,看二人的兵刃襲來,不退反進,一手去奪銅笛,一掌欺近,以手刃之

    勢,欲握劍柄,正是“空手奪刃”之術。他內力極高,吳千秋頗為忌憚,遂不敢執拗,慌忙撤招後退。蔣理甚是狡猾,見三山齋齋主如此模樣,料想硬拚不得,也抽回銅笛。如此一來,盧先

    生占盡上風,逼迫得他二人隻有招架之功,竟無絲毫還手之力。

    又鬥得幾招,蔣理眼睛一轉,道:“吳兄,你先勉強撐持一會兒,我去去就來。”吳千秋大驚,急道:“你要去哪裏?”見蔣理縱身躍入走廊,頓時恍然大悟,暗道:“是了,他若能擒獲裏

    麵的那位婢女,便能以此要挾這魔頭。”牙關緊咬,連刺三劍,欲苦苦糾纏這葫蘆樵夫。盧先生窺破得蔣理心思,不覺一驚,忖道:“殺了那賤人倒也無妨,隻是天亮之時,那辛女若是不見

    了貼身伺婢,跑到宗王爺那裏追究起來,細細探察,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了。”於是逼開吳千秋,便往蔣理追去。蔣理倒也機敏,見他也跳入廊內,轉身往院中跳出,不與之強拚爭奪。待盧先

    生追出,那吳千秋又往屋內探去,如此一來一往,一時對峙不下。

    葫蘆樵夫心中苦惱:“我送老二去他小院歇息,好容易安撫他忘卻斷杆之痛,精疲力竭,本想回到了房中,與這女子好好歡娛戲耍一番,不想卻被他二人搗亂,從此興致索然,實在是可惡之

    極。”蔣理偷眼往吳千秋瞥去,不覺懊喪:“與你一並尋寶,每每不見寶藏,卻幾乎丟棄了性命。莫非你是那掃把星不成,專一帶給我等晦氣?”三山齋齋主長劍執護,心驚肉跳,暗道:“

    得來寶藏委實不易,他日要是尋得金銀,性命保全,定然要去最好的酒樓好好享受,也蓋上一座勝似皇宮的院落,極盡奢侈,方才不枉生平這許多的苦難。”三人各有心思,陡然聽得外麵清

    鑼之聲,一人咦道:“怪哉,盧先生為何將小門關上了?”另一人笑道:“你也小聲一些,這裏是他居住的小院,要關便關吧,我等少了一處巡邏之地,豈非也能輕鬆一些麽?”幾人說話之

    聲漸漸小匿,腳步遠去。院中三人各有忌憚,皆是不敢大喘一氣,聽得外麵金兵走遠,方才鬆懈,隻是彼此依舊對峙,誰也不敢輕易動彈。

    便在此時,牆外陡然扔進一物,甫一落地,便昂首吐信,緩緩逼近他三人。陳天識與羅琴在瓦上看得真切,見它七分象蛇,卻又三分若蜥,尾部生有雙爪,渾身上下,金色通透,不覺訝然,

    麵麵相覷,也不知到底它是甚麽樣的怪物。吳千秋殊好收集天下種種珍稀之物,見得此獸,又驚又駭,忙不迭往後退去,驚道:“這,這是烏骨蜥蛇,若是被它咬上一口,不過一時半刻,就

    要喪命的。”蔣理聞言,心驚肉跳,一個縱身躍到他的身邊,咦道:“吳兄,這蜥蛇如何會出現在此地?”吳千秋道:“它本由百獸山莊之三莊主孟三點飼養,此莊被金兵圍剿之後,三位莊

    主下落不明,它也失蹤已久,至於此刻為何又回到此地,我與你一般莫名奇妙,也是不得而知。”言罷,見那蜥蛇雙目紅赤,作勢就要撲來,不覺駭然,攀上一處假山,雖然狹窄,二人相互

    扶持,勉強站立,盡皆不敢下來。陳天識低聲道:“莫非是奇蛇念舊,於是自己尋著故居,回來探視。古人雲‘老馬識途’,想必這老蛇也是一樣的。”羅琴撲哧一笑,道:“這蛇再是厲害

    ,既然不生翅膀,斷然飛翔不得。你看這院牆高約兩丈,它怎能自己過來?”陳天識頗為不服仔細窺探得一番,道:“你看它後生雙足,不能爬牆麽?”羅琴搖頭道:“它雙爪隻能撐立而已

    ,不可爬牆。”忽然壓低聲音,道:“你看對麵牆頭,似乎有人探頭探腦,想必就是昔日逃走的孟三點,如今回來,便是伺機報仇,那蛇飛不得,當然就是被他扔進來的。”

    羅琴意料得不差,那人正是孟三點,眼見得蔣理、吳千秋躍上庭中山石,蜥蛇一時也奈何不得,便吹出一聲口哨。蜥蛇聽得,雙目紅赤之色大熾,轉向廊中盧先生撲去。葫蘆樵夫素來知曉這

    毒物的厲害,見它撲將過來,不由臉色一變,雙腿一彈,跳上了廊頂,攀附著橫梁不敢下來,卻在此時,屋中婢女聽得外麵安靜,以為“蝥賊”已被趕走,便推門來看。蜥蛇長舌吐信,見著

    生人,猛然衝將過去,朝著她的小腿便咬上了一口。婢女啊呀一聲,跌倒在地上。蜥蛇心情極其凶猛,纏在她手腕之上,惡狠狠地又是幾口,便見這偷情的婢女一陣抽搐,不過掙紮一二,頓

    時毒發身亡。盧先生不敢怠慢,猛然躍下,疾如閃電,伸手抄起婢女屍身,便往院牆扔去,蜥蛇盤附於婢女手腕,一時不及掙脫,一並飛了出去。便聽得有人咦道:“奇怪,你怎麽回來了。

    ”言罷,又是哎呀一聲,狀若淒厲。羅琴低聲道:“這蛇的主人,竟被他飼養的毒蛇所傷。”原來蜥蛇隨著屍體被拋出,已然受驚,狂興大發,見人就咬,便是自己的主人也不能例外。盧先

    生擦拭額頭冷汗,哼道:“聽聞此蛇毒沒有解藥,且看你這毒郎君怎樣自救?”他眼目極其銳利,方才在梁上之時,有意無意之間,便覷見了外牆的鬼祟之人,月色映照之下,認得是當日從

    自己手中逃走的孟三點,心中不覺又急又氣,心念一動,便有了主意,於是鼓足膽氣,有了方才的冒險舉動。

    隻是如此一來,便鬧出了老大的動靜,外麵有人驚道:“不好,有刺客。”周圍鑼鼓喧鬧,金兵皆執火明仗,提拿兵刃,紛紛圍攏過來。蔣理驚道:“吳兄,你我再要滯留,隻怕稍時果真要

    成為這莊院中的遊魂野鬼了。”吳千秋牙關緊咬,道:“蔣兄言之有理。”二人從假山躍起,落在牆頭,驀然風聲呼嘯,卻是一支飛鏢不知從哪裏襲來。吳千秋倉促之下,長劍不及抵擋,隻

    好長袖甩蕩,將之震開,用力甚猛,袖中的兩根竹管跌下,也是渾然不覺,急急奪路而逃,瞬間無影無蹤。盧先生慌忙進屋,將婢女殘留的衣物塞入床底,吹滅燈火,上床假寐。不多時,有

    人捶打小門,大聲叫道:“盧先生,有刺客,有刺客。”便聽得嘎吱一聲,這葫蘆樵夫狀若推門而出,撥開小院木門的栓棍,懶洋洋打著一個哈欠,一手猶然扣將雙襟,道:“怎麽了?”一

    個金兵神情張惶,顫聲道:“有,有刺客。”盧先生臉色大變,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喝道:“王爺怎麽樣了?”那金兵應道:“王爺萬福,幸好無恙。”盧先生長歎一氣,緩緩道:“那就好

    。”又道:“刺客往哪裏跑了?”金兵喃喃道:“我等追趕不及,未能辨識得刺客的方向,被他逃了。”他以為刺客隻是一人,是以說道“他”而非“他們”。另外一個金兵急道:“那刺客

    委實可惡,自己逃了不說,還留下一個女子的半裸屍身,就,就在先生院牆之外。”盧先生大驚,道:“什麽?那女子是誰?”金兵頗似為難,道:“她麵目發青,五官不好辨認。隻是細細

    打量,卻有些象是伺候王妃日常飲食的婢女小花。”此言一出,盧先生神情甫變,駭然道:“王妃怎樣?還不隨我過去看看。”引著這隊金兵急急奔出,順手將院門關上。待他們走遠,陳天

    識與羅琴從屋簷跳下。羅琴從草間拾起雙管,輕輕把玩,笑道:“金銀雙蛇,從此棄暗投明了。”言語之間,頗為得意,倒有幾分孩子氣。

    兩人往院外走去,見百獸山莊已然亂作了一團,便趁著夜色,循昏黯之處摸索前行,急急奔跑,回到那百花林中,卻看念秋和尚臥地睡眠,猶然鼾聲不止。陳天識低聲道:“大師,我們替你

    取來了‘千裏香’,你看味道可還合意?”連喚數聲,不見他答應。羅琴嘻嘻一笑,道:“不識哥哥,我們就將這酒倒入地下吧?”陳天識手捧酒壇,不知所措,聽她如此言語,不禁哭笑不

    得,道:“你我費了半天的力,好容易取來這水酒,怎可泄於泥土?稍時這位大師醒來,討要酒喝,那時拿什麽給他?破陣的恩情,豈非不能償還?”羅琴笑道:“將酒水倒入地上,便是償

    還了他的恩情。”見他不解,不覺莞爾,走前幾步,在老和尚身邊蹲下,低聲招喚得幾聲,依舊是鼾聲雷動,不見動彈。羅琴站起身子,道:“他睡‘死’過去了,就是死人。以往祭奠死人

    ,是怎樣一個法子?”陳天識喃喃道:“就是將酒水倒於墳前。”羅琴道:“來不及給他立墳,便將這‘千裏香’倒在他的身上如何?”一把搶過酒壇,擺開塞子,就要傾倒。陡覺一陣風響

    ,手中酒壇被人奪去,便看念秋坐在地上,仰脖便喝,身形果真迅捷無比。陳天識愕然,歎道:“大師醒來了?”羅琴拍掌笑道:“不想這‘千裏香’還能讓死人複活,妙哉,妙哉,如此一

    來,就該叫做‘千裏招魂’了。”念秋哈哈笑道:“你這女娃娃,竟然目無尊長,拿我這化外的和尚肆意開心?”羅琴轉到陳天識身後,道:“你喝酒吃肉,雖然是和尚,也是一個紅塵廝混

    、化外不納的和尚。”念秋一怔,暢懷大笑,道:“不錯,我是不守清規戒律的和尚,是以才被少林寺趕了出來,任我在俗世自在逍遙。”

    他喝著酒,心中痛快,漸漸灑脫,將陳天識招到一旁,道:“娃娃,我看你以刀代劍,與那竹蘆雙怪鬥得激烈,雖然不是其敵手,但劍法頗為高妙。”繼而搖搖頭,又道:“非也,非也,我

    不是說你使將的泰山派劍法,而是後麵那老鬼劍法,莫非你是那老鬼的徒弟麽?”上下打量陳天識,神情疑惑,道:“你長得還算是俊俏,卻算不得什麽武學奇才,那老鬼脾性怪戾,從來不

    肯輕易收徒,又怎會看中你這資質平常之人?”陳天識苦笑道:“在下確實如大師所言,並非習練武藝的材料,這,這什麽老先生劍法,我也是偶爾從一處山洞習得,並非拜過那位高人為師

    。”他自從習得泰山禁地中的壁畫劍法,屢次三番被其所救,雖然不曾見過鐫刻壁畫之人,但心中對其頗有感激,猜想念秋一口一個的“老鬼”,或許就是此人,因此不肯附和苟同,便說成

    是老先生劍法。念秋微微頷首,道:“原來如此。”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娃娃,你這聖賢之書沒有白讀,還懂得一些人情世故的道理。”

    他酒量雖大,但先前一壇酒下肚,藏蓄於腹,此刻又受得“千裏香”的強悍酒勁,漸漸有些醉意。羅琴笑道:“原來我們扮作金兵與兩個老怪打鬥,卻被你在樹林中悄悄窺探。他們雖然武功

    高強,年輕力壯,畢竟也當不得這程咬金的三板斧,唬喝得一大跳。”念秋哼道:“正是不知大小的丫頭,怎敢胡說他們年輕,若是論其年紀,也該有五十餘歲,將知天命,不過是內力精深

    ,駐顏有術,保養甚好罷了。”陳天識與羅琴麵麵相覷,暗暗吃驚。聽老和尚又道:“男娃娃的劍法也不是什麽程咬金的三板斧,隻是唬人,卻不大用。那老鬼劍法通神,你若能體會得其中

    的精髓,體內真息充沛,隨意一劍,試問天下又有幾人能夠抵擋,便是老衲,也不敢大意,莫不小心應付。”

    羅琴咦道:“他有如此厲害麽?究竟是誰?”念秋方要說話,仿佛聽得什麽動靜,臉色一變,道:“不好,這百花六十四卦金鎖陣的主人來了,我破了她的陣法,她心中惱怒,豈能善罷甘休

    ?”轉身要走,卻被羅琴一把扯住袍袖,道:“你武功這般高強,難道還怕他不成?”念秋歎道:“若論武功,她就是十個加起來,也不是我的對手,隻是我破壞在先,頗為虧理,心中羞慚

    ,哪裏還敢見她?”輕輕一滑,脫了羅琴的拖曳,急急奔跑而去,瞬間消失於夜色之中,無影無蹤。二人正在愕然,聽得啪噠之聲不絕,卻是林外有兩人攙扶而來,一人為持,一人極其孱弱

    ,跌跌撞撞,走上幾步,噗通跌倒。一人爬起,用力搖晃另一人的肩頭,道:“三弟,好歹也要堅持,千萬不可睡著,否則從此便醒不來了。”羅琴拉著陳天識躲在一處丘後臥下。陳天識暗

    道:“他們是誰?”聽得那人道:“我叫你不要玩弄毒物,如今可好,卻被自己飼養的蜥蛇傷害,一時又沒有解藥,這可如何是好。”聽其焦急之中,隱約有些啜泣,細細傾聞,似乎是女子

    的聲音。胡思亂想之間,聽得又有人遠遠叫道:“大姐,我,我尋遍了這四周,也不曾尋得那血靈芝。”走得近了,月色之下,看此人頭上的氈帽頗為古怪,好似糜鹿的尖翹雙角。羅琴一驚

    ,低聲道:“我與師父遊曆途中,曾經看得過他,他是百獸山莊的二莊主周冶平,如此說來,這位大姐,便是大莊主南宮音嗎?”陳天識道:“躺在地上的傷者,就是三莊主孟三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