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寒星茫茫若閃爍(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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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天識猶然感慨,隻覺得人生若夢,待看清浮華煙雲,已然兩鬢花白,垂垂老矣,又感念武林中人,追逐最高武功,無休無眠,卻不知習武本為“俠”者宗義,但以一身高強的本領,大者保

    家衛國,求社稷宗廟平安,小者除暴安良,扶危濟困。心中唏噓,卻聽得羅琴咦道:“那宗王爺與他的寵戀愛妃呢?”

    眾人聞言,不覺愕然,抬眼望去,果真不見了二人的蹤跡,不知何時悄悄逃匿。

    烏鐵手也不驚慌,以為便是被完顏烏蒙逃走,朝廷、江湖俱視之為鏢靶,他再是能耐,又能逃到那裏去?不過還是一條喪家之犬,終日惶惶不安罷了,又道:“他遣人從濟南侯處盜書,無論

    是否成功,皆已踏入江湖這等潢溩之地、走潦之所,少不得要濺上一身的泥水,豈能在眾多南北武林人士的覬覦中,安然脫身?”言罷,有意無意地往烏祿看去。

    濟南侯微微一笑,道:“他的確來我這裏盜書,盡行那偷梁換柱之事。”至於烏鐵手的疑惑,卻避而不答,不置可否。

    烏鐵手知曉再要詢問下去,其實也問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方要說話,轉述其他,聽得遠遠有人嚷道:“我不是江湖中人,為何捉我?那書雖然盜得,我也不知是真是假、孰對孰錯,偏偏就是

    如此,那書也不在我的手上,石英與繆嫿縱逃走之時,早將之席卷遁匿。你們要得寶物,便去找他們,何必糾纏我這落寞狼狽的天涯淪落之人?”

    眾人愕然,聽得廂房背後一處荒棄的花園,隱約有腳步聲,漸漸遠去,不久撲通一聲,卻似有人翻越牆頭,倉促離去。

    原來完顏烏蒙雖然笨拙,但在危急情形之中,也能窺探時機。先前陳天識挾劍技闖蕩四人,威震當場,乘著崆峒女派諸人與嵩山五子驚駭之際,他便小心翼翼地往後退去,有意拉開距離,待

    兩派受得逼迫,無奈告辭,他就乘亂躲在了牆角一處草叢之間,半日也不敢大喘呼吸,看著地上那路大平的首級,心驚肉跳,默默念誦胡亂經文,恨不得天底下的所有人間神仙都來救助。又

    見方效顰帶領諸師妹走出大門,若有不甘,而其後的辛英走動之時,猶然在把眼觀望,他不知辛英瞧看陳天識,尚以為她在尋找自己,不由又驚又急,又怕又恨,咬牙切齒,屏氣凝息。完顏

    烏蒙是個小人,無論他遇上好人惡人,一律以小人之心忖度,料想兩派之人雖去,說不得就在哪裏悄悄埋伏,自己出去,走不幾步,便會被其盯梢追蹤,自己打也打不過,跑也跑不動,豈非

    束手等死?既然有此風險,索性還在這甘家鏢院藏匿,待眾人悉數走盡,慢慢尋思日後逃往大計不遲。那草叢離荒院月門近在咫尺,完顏烏蒙躡手躡腳繞到門旁,扭身鑽入,心中稍稍安寧,

    渾身上下,盡皆冷汗涔涔。隻是他休憩之時,聽得方才烏鐵手的一通言語,心中大急,惶恐忘形,不覺出聲辯駁,遂驀然醒悟,後悔不迭,恐被烏鐵手暗算,於是慌忙跑到院牆殘垣之缺,顧

    不得外麵可有武林之人把守,努力翻牆逃匿。隻是雙足甫一落地,痛麻交加,不及“啊呀”*,脖子上忽然一涼,已然被兩柄長劍亮晃晃地按在肩頭,聽得有人沉聲道:“休要亂動,否則取你

    狗命。”完顏烏蒙魂飛魄散,偷眼瞧去,眼前被人環侍,竟是一群道士。完顏烏蒙叫苦不迭,暗道:“這年頭果真是世風紊亂,女子出來打打殺殺不說,便是出家的道人也難持清修,半夜劫

    持人口。”他才要出言哀求,眼前一黑,被一個*袋當頭套下,繩索捆縛,也不知帶到哪裏去了。

    烏鐵手又朝東首廂房抱拳道:“老前輩,師父托我向您問好,又道他與您本是故交,昔日晝夜不休不眠之戰,今日想起,猶若昨日情景。”

    蟬吟老翁批著外套推門而出,打個哈欠,道:“十數年不見,我也老了,他也老了,皆是半截身子埋入了黃土之人。老頭子惦念老頭子,多是來日無多,悵然懷舊罷了,多有不吉。”

    烏鐵手笑道:“哪裏話?我師父精神矍鑠,您老人家也是紅光滿麵。我師父道:‘有人多用老當益壯雲雲言語誇讚我等昔日高手,其實都是廢話,什麽老當益壯,壯則壯矣,為何還要說上一

    個老字?當年高手之中,除了少林寺的方丈念雷大師,其餘皆是年輕得很的。’”

    蟬吟老翁咦道:“你師父果真是這麽說的?”

    烏鐵手慌忙道:“句句屬實,絕無杜撰。”蟬吟老翁搖頭道:“不想十數年未見,他的臉皮粗厚如昔。老則老矣,乃是天地春秋歲月所催,又有何規避否認?我與他,還有丐幫花子頭頭,比

    念雷大師年遜不過幾年,奈何他成了老朽,我等還是青春郎君?”

    烏鐵手訕訕一笑,從袖中掏出一封信劄,遞於他,道:“家師約請前輩飲茶,不知可否賞臉?”

    蟬吟老翁接過,拆開閱讀,念道:“故地品茗,人生極樂,若是不來,舊債新償。”揶揄之餘,倒有幾分威脅之意。羅琴嘻嘻一笑,道:“您老人家究竟欠了他什麽債務,多年以後,卻還要

    償還?”

    蟬吟老翁苦笑不已,道:“那耶律雷藿是個極大的無賴,罷了,罷了,我就去會他一會。”詳細情形,終究不肯講來。

    烏鐵手笑道:“師父說道,您要抵賴,他也是無可奈何,隻是您若赴約,舊債便一筆勾銷,從此再無提起。以後有緣,再要團聚,他必定不敢稍事脅迫,其時請來八抬大轎,迎接前輩。”

    蟬吟老翁哼道:“他此次盤算得甚妙,卻連轎子的錢也省了。”大步往門外走去,不過數步,驀然回頭,對羅琴道:“臭丫頭,我白日捉得一個鴿子,可是你的?”扔來一個小小的細管,正

    是縛在信鴿腿上的傳訊竹管。

    羅琴愕然,旋即跌足道:“你,你如何捉我的信鴿?”

    蟬吟老翁道:“它隻在我窗前咕咕地叫喚,好不吵人,於是我一氣之下,將它捉來烹調吃了,這管子不能下腹,便還給你罷。”哈哈一笑,甚是得意。烏鐵手也辭別二人,收隊歸返,又要護

    送烏祿夫婦回驛館安歇,自然加派人手守衛。

    眾人寒暄一番,各自散去,偌大的甘家鏢院,依舊隻剩得陳、羅二人。

    陳天識奇道:“這是什麽?”羅琴喃喃抱怨得幾句,見蟬吟老翁走遠,莞爾一笑,道:“我不是說了,要派人打探紅葉峰之癡恩亭的下落麽?”

    陳天識大喜過望,道:“琴兒,這,這就是紅葉峰的消息?”他心中激動萬分,難以按耐,說話也不由顫抖。

    羅琴本欲拔開管塞,見他如此,反倒為難,低聲道:“不識哥哥,若是這消息不得用,那你--”陳天識愕然,繼而笑道:“是我有些忘形了,卻給你壓力。無妨,若非此地,再到別處搜索

    就是了,沒有什麽了不得的。”

    羅琴歎道:“果真如此,那是最好的,否則這管子雖小,卻有千斤之重。”撥開塞子,裏麵一張字條,書道:“楓葉縹緲,瘋漢癡笑。毒掌姑妄,天羅地網。”

    羅琴眉頭微蹙,道:“這是什麽意思?”陳天識道:“這楓葉香山,好歹也是要去一窺究竟的。”

    二人回到西邊廂房,各在南北二室歇息,待到天明,尋了兩匹快馬,便往京郊楓葉之山趕去。